俺前在诗坛写过一首诗谜:
舒拳一掷两头尖,一釜三石热水爨。 铁汉还须钢下肚,严冬冰上舞钐镰。
谜底是: 天津渔家的“尜尜汤”。
说是“渔家的”尜尜汤其实并不完全准确,因为居住在芦苇荡周边的农家也常吃这种汤。做法最简单: 玉米面和好了,双手各揪起一小团玉米面,握住拳使劲儿一攥,就成了“尜尜”,水开了扔大锅里煮熟,连清汤一起喝。那时穷,汤里没有任何菜更不用说肉了。这尜尜汤很能搪时候,干累活都吃这个。如冬天到了,芦苇荡周边各村的农民或渔民,都要进芦苇荡“拾苇子”准备一个冬天的取暖作饭烧火之用。凌晨两三点出去,晚上八九点才回,行前都要吃这个尜尜汤,中间饿了只好吃点儿干粮,再敲块儿芦苇荡里的冰含嘴里当喝水。
有趣的话题来了:它为啥叫尜尜汤?因为它被双拳攥出来的形状恰好两头尖,像个“尜”。看!这个“尜”字的“小大小”,是不是两头尖?那“尜”又是啥?就是把一根能握在手心里的短木棍削得两头尖,用于当地一种称为“打尜”的对抗游戏。不光小孩子们玩,大人也玩。该游戏最基本的一个玩法是:一方用木棒把“尜”往远处打,另一方站在尜落地的位置,把尜再扔回到一个用划在地上的方框所代表的“城”里面,扔入为胜,于是双方交换攻防角色。因为这玉米面被握拳攥出来的形状很像这游戏用的尜,故做出来的汤就叫“尜尜汤”。
话说这“尜尜汤”后来竟也传入了富裕人家,其实就是厨师为了给吃惯了大鱼大肉的富人们换个口味而已。渐渐地他们可能是嫌“尜”这个名字太粗俗,就改写成“尕”,发音一样,但粗犷的“尜尜汤”却变成了文绉绉的“尕尕汤”。当然啦,为了吃得顺口,富人的“尕尕汤”里面会放些菜或打上颗鸡蛋花。谁知这么一来,到让这“尜尜汤”开始变得“不正宗”起来。再后来它居然进入了大饭店,也是为出个新花样,弄出个粗粮细吃的汤来招揽顾客而已。再再后来,这个汤后又从大饭店传入了街头小饭铺,做法虽无大改,也加菜加调料,但名称却出了“白字”,竟被写成“嘎嘎汤”!因为这“尜”和“尕”对小饭铺而言太“高深”了。
就因为这个“嘎”字又引出了天津地区另一种小孩游戏,即“打嘎”。注意啦:此“打嘎”非彼“打尜”也。这个“嘎”是“陀螺”,属天津方言,“打嘎”就是“打陀螺”:小孩子们用鞭子抽打让它在光滑的地上不停地旋转那种小玩具。后俺出差常发现别的地区也有玩的。
最后,咱们掉过头来再说“打尜”,俺以前以为,只有俺们老家天津才有,谁知一次回俺们老老家新疆居然发现:乌鲁木齐也有打的!连俺们老老老家喀什都偶尔有小孩子打尜了。您说这打尜是从乌鲁木齐传到天津,还是从天津传到了乌鲁木齐?反正俺是说不清了。后来又发现,广西也有打尜的!!天啦,看来这“打尜”俺们天津人还不能申遗了。
好不容易把这个“尜”字说清楚了,就让俺顺手跋一下俺这首诗谜呗:
舒拳一掷两头尖, --- 这句说的是双手把和好的玉米面攥成尜尜的情节。
一釜三石热水爨。 --- 三块石头架一口铁锅,水烧开了,把攥好的尜尜扔进去。慢着,这家里怎么木有锅台呀?其实这句描写的是住在芦苇荡里“下箔捕鱼”或用钐镰“打苇子”的人们在野外做尜尜汤的情景。
铁汉还须钢下肚,严冬冰上舞钐镰。 --- 这两句是陪衬,其意不言自明。
这是“正宗的”尜尜汤,就是白水煮尜尜,不加菜或其它任何调料。
这是“打尜”的游戏。地上画的四方框是“城”,城里两头尖的短木棍就是“尜”。他正要往外打,其法:用木棍猛敲尜前端的尖,因为尜中间“大”,故产生杠杆力把尜向前弹出。这第一次像“发球”,距离较近,如对方这次扔不回城内,麻烦可就大了,因为在城外则允许把尜扔起来,用棍子空中抽击,飞出去的距离可就远料。
打尜的另一种玩法。
雪葵按:关于“拾(打)苇子”、做“尜尜汤”,还有“打尜”,俺在网上搜到了几篇文章,转帖如下,读到这儿,还有兴趣接着往下读的,一定是俺老乡。诸位请了:
转自:(天津)黄骅报-新渤海周刊 《拾苇子》 作者: 于 刚
旧时,刘三庄(注:刘三庄在天津南)因靠近草荡大洼,拥有很多洼股子。范围包括如今的大港油田,老地名分别是:大漫口、小漫口、风箔、訾家坨、老獾窝、张西口子、钩四坨子、大肚子港(jiǎng)、裤腰港、裤筒港。管养场和南大港域内有九尘子、马脑瓜子洼、大陈洼等多处地方。苇洼里,春天,针一样竖起满洼暗红色的苇芽;入夏,舒开满洼鲜嫩翠绿的芦叶;金秋,抽出满洼银灰掺着紫红的苇穗,密不透风的苇丛似梳子在秋风里梳来梳去;冬天,是芦苇成熟的季节,苇叶落了,苇秆、苇穗变得亮黄,它们直挺挺立着,朔风吹过苇秆发出簌簌的响声。每年冬季,村民都要下洼拾苇子。
拾苇子的工具主要有“挫”和“凌排”。挫是一种在冰面上割苇子的工具;凌排就是冰床,长七八尺,宽一尺半,梯子形状,木制,两根梁下安有钢条,接触冰面以利滑行。拾苇人脚穿“绑”,绑用生牛皮、猪皮、驴皮做成,里面絮上麦秸,不透水也不怕苇根扎,很暖和,绑底套上铁脚齿以防滑。
进入天寒地冻的冬三月,拾苇子便开始了。每当夜间十二点钟,正是人们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睡梦正酣之时,喊夜人拖着长腔沿村喊人了:“拾苇子的——起喽。”男人们赶紧起来收拾工具,女人起来烧火做饭。尜尜汤简便易做,食之热量大,耐时久,是拾苇人的首选。有一村民,因媳妇回娘家起得晚,睡眼惺忪,黑灯瞎火生火做饭。水烧开后,端起事先攥好的尜尜摸黑往锅里一倒,继续烧火。估摸尜尜已经熟了,拿起马杓(旧时木制饭勺)捞了半天只有零星几个,他心中纳闷,尜尜跑哪去了?点上油灯一照,原来尜尜都倒在锅台后边。
人们刚刚撂下碗筷,喊夜人又沿村喊起来“拾苇子的——走喽”。村民们每人一副凌排,站在凌排尾部,用“剜子篙”(长木杆,一端装铁楞尖和倒钩)用力向后一撑,凌排像箭一样飞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大洼绵延几十公里,大港套小港,河、沟、汊纵横交错,汪子、白子(露出水面的滩地)、坨子(低土丘)星罗棋布。苇子一片接一片,漆黑的夜晚,人们穿行其间好像进入迷魂阵。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总有经验丰富的村民行在最前列,凌排一个跟一个似游龙左盘右绕。遇上大雾天,分不清东南西北,领头人随便捋一下芦苇,看其是席苇、笆苇还是箔秆子,根据不同苇子的生长区域便知身在何处,走上一块白子或坨子观察一下陈年的旧苇坯(péi)或下箔人丢弃的旧铺底,便知去往何方。
三四九的天气,滴水成冰,四五更的气温寒气逼人。密密的苇秆上挂满冰霜,这时冰面上的苇子冻得最脆。人们根据风向选择割苇路线,“挫”用力一推,苇子顺风倒向一侧,随着挫一顿一推,成片的苇子被割倒。这活儿即使是一片好推的光滑的冰面,也是挫刀一动就是一身汗。若是遇上冻麻的冰面夹杂着横七竖八的乱草,或是一场雪后,挫刀就推不动了,要使尽浑身的力气一点一点往前拱。随着苇子割倒,人们的脖颈里、脸上,也落满霜雪,一个个浑身湿淋淋,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汗水。苇子被割倒一大片,人们根据经验估摸这些苇子够数了便停止劳动。一堆火熊熊燃起,大伙围坐在一起边烤火边休息。湿苇腰(yào)子冻得硬梆梆,经火一烤变得柔软好使。
捆苇子不仅累还是技术活。人们手拎一捆苇腰子,占两流苇绺子。腰子捆放地上,抻出一根在地上铺好,腰子的一头拴在腰子捆上,为了在漆黑的夜间干活好找。然后,右手提“手棍子”(搂苇草的工具),左手拢苇子,右脚趟苇子,两手和左脚配合往前拢,三脚两脚叠成一扑,用手棍子挑起翻个,左手在下,手棍子在上,反着放在腰子上,这样底是整面,上面是斜面。第二扑苇子整面向上斜面向下放在第一扑苇子上,斜面对斜面,两个斜面相扣形成腰子处均匀,右膝盖朝苇子用力压下,压紧后拢起腰子捆上,两扑苇子之间形成“马口”。这样捆出的苇个子不松劲,不滑腰。不然,苇个子折腾不了两个个儿,苇腰子溜到苇梢,散捆了。所以俗话说“会捆的捆个扁,不会捆的捆个圆。”每个苇子约重四十斤,每人标准四十个,码在凌排上捆牢,开始肩拉凌排往回走。
拉凌排需要有技巧,更需要真力气。凌排越走越快利用惯性较省力,如果拉的时候慢腾腾就非常吃力。凌排在行进中要时刻观察冰面上的“闪眼”,闪眼就是不封冻的冰眼,大者几十平方米,小者一二平方米。如果误闯上去人和凌排陷在冰冷的水中,一卸一装再强壮的汉子也会累得筋疲力尽。有时前方出现一片软凌(白天从冰缝里冒出的水,夜间冻成的一层薄冰),人踩上去咯吱咯吱响,冰面随压力加大而下陷,压力过后又弹起,凌排行在上面非常吃力,人们必须提前加速闯过软凌。由于严寒和水流的作用,大片的冰相互挤压,平坦的冰面上会隆起一道冰坝,人们俗称“犟块”。凌排只好停下来,人们一起用剜子篙猛戳冰坝,凿开一块通道,肩拉凌排加速,把住方向冲过去。这时,人们累的大汗淋漓,头上冒着热气,头发、眉毛、胡须上被冻上一层白花花的霜雪。因为太热,人们甩掉棉袄只穿一件小褂,汗水浸湿了棉裤。下洼的人们穿的棉裤,裤腰特高,一般可达腋下,冬季下洼可抵御严寒。浸湿的棉裤被寒风一吹裤裆里又湿又凉,不少人大腿根被沤得红肿,长期浸汗的棉裤里子又板又硬,不断摩擦红肿处,疼痛难忍,人们称此为“疝裆”。拉凌排有时遇上大顺风,风吹着凌排如帆船一般快速向前,人们只好一路小跑在前边引导方向,风急冰滑根本站不住脚,只好一路跑着回家,长距离地奔跑累得人们上气不接下气。体力差的人拉凌排格外吃力,家人等在半路上帮着拉凌排。也有牵牛帮助拉凌排的,牛蹄要戴上“牛脚齿”防滑。
上午九、十点钟,人们拉着小山一样的凌排来到村边卸苇子,将苇子码到坯上,收工回家。回家时尽力捎回一个特大个的苇捆,平摊在地上,浸湿后用碌碡在上面来回轧,然后拧成一根根苇腰子,以便明天捆苇子用。多余的苇子攒起来或自用或出售。
拾苇人和洼主按比例分成,有三七分的,有四六分的,拾苇人占三四,洼主占六七。当时的席苇(一种能织席的优质苇子,秆高且粗壮),拉到沧州一斤苇子可换一斤高粱。拾苇子一般进行四十余天,拾旱苇则需要更长时间。
如今,不见了辽阔的芦苇荡,不见了数代人拾苇子的苦辣酸甜,取而代之的是棋盘似的农田,平坦而宽阔的公路,漂亮的厂区。老人们打开了尘封五六十年的记忆,它像一个巨大的问号,每每向我们发问:你们还记得过去的艰辛吗?你们了解农村的变化和改革开放的功绩吗?那我们该继承和发扬什么?
转自:中国作家网 《打苇子》 作者:陈子茹
昔日的卫南洼(注:卫南洼在天津西南),除靠近村庄是农田外,离村庄远的土地大都是洼淀坑塘,难于开发种植。人们就按归属以村为单位养了许多苇地。那时,除逶逶迤迤从城里到村庄的道路外,大面积的坑塘洼淀的土地都被芦苇荡覆盖。平日里,呱呱鸡的鸣叫像一股潮水,在苇淀上空涌来涌去;时不时有大雁、野鸭、鸪叮飞起飞落,冷不丁有野兔和狐狸钻入钻出,笼罩着一派荒情野趣。偌大的芦苇荡像一个偌大的迷阵,给人们许多遐思和猜想。
这苇淀,开春,针一样竖起满洼紫红色的苇锥;入夏,舒开满洼鲜嫩黄绿的芦叶;金秋,拔出满洼银灰弹着淡红的苇穂,整齐柔健的芦苇像女人头上的长发在秋风里梳来梳去,煞是好看;冬天,是芦苇成熟的季节。苇叶落了,苇杆、苇穂黄了,像满洼整齐的金甲武士持枪集结,威风凛凛。
成熟的芦苇是很好的资源,是经济作物。割下来,可以打苇簾、编蓆、编篓、编盖顶出卖;可扎成房把子充当建筑材料盖房;可用到农田里夹风障挡风。更重要的是,它是造纸的原材料,年年都要把大批割下的苇子运送到纸厂出卖。这么满洼的苇子,必须割下来,才能实现其编织、盖房、造纸,为农民换取收入的价值。这样,割苇,俗称打苇子,就成了这一带农民冬季的主要农事。
我记忆打苇子是从童年开始的,那时我感觉打苇子是父辈们很神圣的事。深冬上冻以后,父辈们开始打苇子了,突一日深夜村上响起叫起的喊声。那叫起的人就围着村子街巷来回呼喊:“打苇子的起了!”父母听到喊声就都急忙起身。父亲捞起头天晚上泡在盆里的猪皮绑,塞进麦滑秸套在布棉鞋上,穿上耐磨的套裤,把铁脚刺挂在腰间,那是走冰路系在猪皮绑下防滑的。这时母亲把夜饭已作熟,父亲吃了夜饭,戴上棉帽和耳套,背起头晚做好的捆苇子的要子,扛上剒刀出发了,直到中午时分才回来。下午还要轧要子做要子,剩余时间睡一觉,半夜以后再听叫起的起来去打苇子。天天如此,循环往复一两个月,苇子才能打完,很辛苦的。那时看到的打苇子的成果,就是如山的苇坨子堆满了村北的老荒场,再由大马车转送到造纸厂。
中学毕业后,回村上当了农民。冬季,也参加了打苇子的行列,亲身体验了打苇子的苦辣酸甜。
打苇子有几项主要的活计,都是很辛苦很累的。
推剒刀是打苇子的主活和常规活。打苇子之前,一般都要在苇地里先蓄上不深的水,待上冻后,可以在冰上推剒刀打苇子。若是冰冻得坚实牢固,冰面光滑,干起来会很轻松。推剒刀打苇子持刀人要分先后雁字排开,和锄地插秧一样,一人占一定的带宽,左一刀右一刀交替推着往前走,后面的不能超过前面的,那样会把剒下来的苇绺子搞乱。这活儿即使是一片好推的光亮的冰面,也是剒刀一动就是一身汗。老话说:“打苇子没轻活。”若是遇到冻麻的冰面,或是一场小雪过后,薄雪冻在冰面上,剒刀就推不动了,要使尽浑身的力气一点一点往前拱。若是遇上地势高的地方,上不去水没有冰,就得用钐镰打,那就更费劲了,钐镰打的苇子留的苇茬长,出产少,也不齐整。
捆苇子不仅累还是技术活儿。新出山的小伙子们可干不了这活儿,空有力气使不上,不是捆成“酒壶”就是捆成“花盆”。这活得掌握要领经过反复练习。捆苇子的人手拎一把苇要子,占两流苇绺子。苇要子把儿扔地上抻下两个要子头铺好,要子的另一头还拴在要子把儿上,为了黑灯瞎火的干活好找。然后,右手提尖作镐,左手拢苇绺子,右脚踢苇绺子,两手和右脚配合往前拢,三脚两脚叠成一扑,用作镐挑起翻个,左手在下,尖作镐在上,反着放在要子上,这样,底下是整面,上面是斜面。再去拢第二扑,抱过来正着放在第一扑上,两扑的斜面扣合,再去拢第三扑罗放在前两扑之上,三个斜面形成两道要子间的均匀,右腿膝盖在苇捆根部立压下去,注意三扑苇子不能倒,压紧后拢起要子捆上。再如此去捆上部的要子,两道要子捆成的苇个子是扁形的,利用三扑苇子之间空隙形成的张力,使苇个子不松劲。若苇个子捆出来是圆型的就是没捆好,怎么也捆不紧,上面的一道要子往苇梢上溜,成“酒壶型”,折腾不了两个个儿,苇要子就溜到苇梢儿,散捆了。所以俗话说:“会捆的捆个扁,不会捆的捆个圆”。这活还难在霜天一身霜雪,化得一身湿漉漉,手冻得发木,缠要子,掖要子使不上劲,只好用尖作镐尖代替。风天苇扑子罗不住,捆不紧,经常返工,把苇根顺风头捆,也只能是有些缓解。
运苇子也是打苇子很关键的活。捆好的苇子要盘送到路边,才能用马车运回家。这运苇子过去是用拖冰。就是用木料打好的长方形木架,架底装两根冰刀,像雪橇那样在冰面上滑。拖冰只能在冰面上走,没冰的地方就傻了眼。后来有了人力车,就改用人力车来拉,因为人力车不受路面限制,冰路土路都可以走。运苇子最较劲的活是扛大个儿装车或装拖冰,车或拖冰靠不近苇个子的地块,要一捆一捆把苇捆扛出来,装到车或拖冰上。新打下捆好的苇个子,一个百十斤,从地面拾到肩膀上不是轻活。既要有力气,还要有窍门儿,仅凭力气很难拾到肩膀上。要利用新捆好苇个子的立面,哈下腰,两手使劲往苇个子底部伸,抠住苇子缝隙用足浑身力气往上撅,苇个子在怀抱里一翻个儿就到了肩膀上,就可以扛着走了。这活儿,浑身一较劲儿,就通身是汗,苇个子到了肩上一动,苇叶碎屑就顺脖领口溜进衣服里,与汗粘在一起,蓬蓬扎扎好难受。省事省力扛苇子的方法是用尖作镐背,这也有窍门,尖作镐要叼在苇个子立面的底部,膝盖顶住苇个子,一使劲,苇个子一翻身,背苇人顺势转身,作镐把就到了肩上,苇个子被叼在背部,被轻松地背走了。不过,扛着好装车,背着不好装车,因此运苇子的人都愿意扛。运苇子最怕车和人漏到冰洞里,那水虽不深,打捞车时得压碎一片冰面,把路毁了,再过车得绕路走。运苇人的棉裤、袜子、鞋都会被冰凉的水沁的透湿,冻得浑身打颤。遇这时,就要点着一堆苇子,脱下裤和鞋袜烤火。那是很难烤干的,只是表面干燥些,不那么水零零的了,就穿上衣裤继续干活。
打苇子比农村有名的“四大累”的活计,还累还紧张,因为是赶着后半夜有冻抢冻干活,每人都自觉上劲,没偷懒的。所以,一顿夜饭顶不到收工,中间就要打尖,歇一会儿,吃点干粮,垫垫肚子。一闲下来,被汗水湿透的内衣冰板一样贴在前胸后背,凉得很。人们就会点起一堆火来烤。一是让内衣不会太凉,二是烤烤怀揣的冷饼、冷饽饽,好往嘴里塞,肚里填。这打尖的时间虽不长,毕竟也是一次聚会,也会衍生出许多笑话来。诸如,赵二新娶了媳妇,嘎小子刘五边嚼着被火烤糊的烙饼边说,赵二哥,你应该告假不来打苇子。老长老长的后半夜,甩新嫂子在家独守空房,你怎么说舍得?你要不告假,赶明儿我告假得了。赵二哥不声不响,尖作镐把儿早捅到刘五的后背上。就吓得刘五一跳老高逃了,半张烙饼都慌掉在冰面上。人们一阵大笑。刘五跳到年岁大的王叔面前告状:“王叔,你老也不管,你看赵二哥打我。”王叔嘴角一挑,微笑着说:“活该,谁让你小子拿嘴惹祸?”刘五嘻嘻哈哈,说“王叔,你不公平啊,是不是你想告假不来呀,俺王婶可不能冷清啊!”王叔正拢火,一把带火的苇子伸过去,吓得刘五又是一阵跳。……
卫南洼的苇地是一片一片的,芦苇荡演绎的故事是一段一段的,打苇子留下的记忆是一节一节的,像那段人生路上踩出的脚印歪歪斜斜打上深深地烙印。常在记忆的长河里不停地翻动起伏的浪花。如今,卫南洼沧海桑田,彻底变样了。不见了昔日大片大片的芦苇荡,不见了涌来涌去的呱呱鸡的叫声,不见了演绎了几代人打苇子的苦辣酸甜。代之以楼房林立的村庄,高标准的农田,连成片的鱼塘,漂亮的厂区,平坦宽阔的水泥公路,一处处美丽的路侧景观。
唯有那条流淌多年的赤龙河仍在逶迤蜿蜒,像一个巨大的问号,叩问卫南洼人的后代:你们还记得卫南洼的芦苇荡吗?还知道打苇子的艰辛吗?你们了解卫南洼的变迁和改革开放的功绩吗?
转自:亚洲中心时报 《新疆民间体育项目-打尜尜儿》 作者: 王力德)
上世纪八十年代,全国第一届少数民族运动会在乌鲁木齐南门体育场举办,比赛或表演项目有我们熟知的维吾尔族“走大绳”(达瓦孜)、朝鲜族“荡秋千”。还有黎族“打柴舞”,跳得稍不合拍就会被竹杆夹了脚脖子。湖南侗族的“抢花炮”,据说曾被誉为“东方橄榄球”。但其中有一个项目“打尜尜儿”引起了全场观众的浓厚兴趣。
场上上来两位宁夏回回尕娃子,戴白帽,穿黑夹夹儿,广播中解说员说:
“这个体育项目叫打尜尜儿,也是咱们新疆儿童常玩的游戏,可能在座各位小时候都玩过。”
看台观众爆发出热烈而会心的大笑,这时我才注意到“选手”还拿着“板子”和“尜尜儿”。
这两位一上来先不忙比赛,而是手捂在耳朵后面,吼了一支“花儿”,陡然给这游戏增添了西北文化味道。但没想到这俩“专业运动员”一出手来了个“剁死头”,更不用说表演“颠尜尜儿”的技艺了,就连最后的“嚎嗦”都没多长气儿,真不知道他们唱花儿时的好嗓子跑哪去了。
看起来所谓“全国水平”还不如我们这些新疆业余选手,不管怎么说,“打尜尜儿”总算由国家体委正式列入为“体育项目”。但遗憾的是,当代儿童已不知“打尜尜儿”为何物了,也许这个传统项目从此在新疆失传,故记录于此。
“尜”这个字造得挺有意思,两头小中间大,准确地描述了这种玩具的形状,是个典型的“会意字”。
这游戏只需要两种器械,一个当然是“尜尜儿”,把一根短木棍削成两头尖就可以了,另一个是“板子”,三四指宽,三四十厘米长即可,讲究一点的再削出一个手柄。虽然一分钱都不需要花,但它给儿时的我们带来的快乐实在太多太多。
我们那时的玩法有三种形式:
最常见的一种叫“挑尜儿”,即在地上摆两块烂砖头,叫做“岗”,把尜尜儿横着担空在两砖之上,然后把板子伸进两砖之间的尜尜儿下面,挑起来打。
另一种叫“地尜儿”,即在地上划一圈儿,把尜尜儿放在圈中,用板子把尜尜儿“剁”起来打。
第三种叫“手尜儿”,即不用砖,也不划圈,只用手把尜尜儿提在空中,一松手就用板子打。
打尜尜儿一般分成两拨人相互比赛。比如我方各位先轮流打一遍,记了分数,然后对方各位再轮流打,谁先积满一定的分数为胜。
这里主要说“挑尜儿”,先用板子把尜尜儿从两砖之间挑起来,再用板子抽远,这技术有点像打高尔夫球,虽然简单却也不容易掌握,我经常使了老大劲儿却抽空了。但我有一“绝招”,向前抽空后立即向后扇去,说不定能把尜尜儿打到另一个方向,令对方防不胜防。这也是钻了规则的空子,因为规则并未规定必须往前抽。同伴们把我这“绝招”戏称为“前后板儿”。
如果尜尜儿飞出去被对方接住,此人就“下岗”,继续往下轮。接尜尜儿当然也是技巧,为提高“接准率”,孩子们多用帽子去接。
如果对方没接着尜尜儿,就开始“厘尜尜儿”了(“厘”在这里应该是瞄准击中的意思),对方瞄准由两块砖组成的“岗”,把尜尜儿扔回来,如果尜尜儿击中“岗”,我方这位“在岗同志”仍然得“下岗”。我觉得这种接尜(球)又扔尜(球)的战法颇有点像“棒球”或“垒球”。
对方在扔之前先喊一声:“厘尜尜儿——”,表示决心要“厘”中,而我方就喊:“外厘尜尜儿——”(“外”也许应该写做“歪”),意思是让对方把尜尜儿“厘”到“岗”的外面或其它“歪斜”方向。总之这些喊声不过是双方的心理战,或者叫做“祈祷胜利”也行。
如果尜尜儿没有“厘”中“岗”,我方就有戏了,这位“在岗同志”就在尜尜儿落地之处开始做文章。他可以用板子把尜尜儿“剁”起来,也就是用板子击中尜尜儿的尖头儿,令尜尜腾空儿跳起来,然后一板子抽远,抽得离“岗”越远越好。然后从尜尜儿所在位置用板子计量到“岗”有多远,这时板子又成了度量用的“尺”,也就是说,距离有几“尺”你就可以得几分。显然,抽得越远得分越多。
“剁”这一下也不容易,如果剁在尜尜儿中部粗的那一段,当然跳不起来,如果剁得太远剁空了,就叫做“剁死头”,就像文章开头说的那位宁夏娃子似的,所以这又是一处技术关键所在。“剁死头”就得“下岗”。当然,如果技术不佳,也可以不“剁”,直接从尜尜儿“厘”完落地处度量,但这样就难以“挣”到比较多的“分”。
显而易见,“剁”体现了游戏中的风险机制,或者说,风险与机会并存,冒险成功就能得高分.得一次分就算成功一次,这位“在岗同志”又可以接着打下去,直到“下岗”后其它人接着打,把得分加起来,这样起码练习了“加法”。
不但如此,游戏还允许我们练习更高深的数学,如果“在岗同志”把尜尜儿剁起来后,并不急着一板子抽远,而是用板子将尜尜儿一下一下接起来,就像“颠球”那样一下下颠,颠得差不多了,再一板子抽远,那时就要用到“乘法”了,比如“颠”了五下,抽远后又量得二十尺,这时你的分数就是二十乘五,等于一百分!
所以技术高的孩子往往在这时充分显示他的才能,有人甚至能颠二三十下,从而得以运算两位数的“高位乘法”,甚至有时候我们还得在地下用板子运算乘法“竖式”。像我虽然数学学得不赖,但无奈手法太笨,恐怕连两三下也颠不了,万一没颠好抽空了还得下岗,只好干脆一板子抽远算了,所以也只能练练加法。
双方就这样互相轮流上场,谁先打满预定分数(比如一千分)谁就赢了。赢方对输方要进行残酷的惩罚。由赢方高手把尜尜儿抽得远远的,然后输方捡起尜尜儿,边往回跑边喊“噢——……”,要求一直跑回“岗”而喊声不许断气儿,这种惩罚叫做“嚎嗦”。
像我这种经常输而且肺活量又不够大的玩家就惨了,往往“嚎嗦”不到“岗”气儿就接不上了,怎么办?又得从头儿再跑,一直“嚎”到半死不活才能通过惩罚。
你可以发现,“打尜尜儿”起码有以下好处:
一、能够锻炼手头的技巧、准确与力量。 二、在快乐的游戏中轻松复习了数学。 三、能有效地锻炼肺活量和嗓门儿。 四、无须资金,户外活动,有益健康,比起现在儿童成天钻进网吧不知好多少倍。
当然,如果有时不注意也许会打坏人家的窗户。其实,中外历史上大部分体育项目几乎都是从这类调皮的儿童游戏中发展起来的,比如棒球、足球等等,一开始不正规,一旦成为体育项目就会逐步走上正规。假如我们这项“打尜尜儿”游戏于鸦片战争后传到了法国巴黎,那么今天的奥运会场上完全可能出现这样的场面:两队身着鲜艳队服的运动员,每人左手拿一支加拿大胡桃木“尜尜儿”(为文雅起见也许改叫“飞梭”),右手提一支挪威白桦木的“板子”(或者改叫“梭板”),在英国出产的高等草皮的场地上来往飞奔,或“剁死头”,或“嚎嗦”。双方观众狂热潮涌,如痴如醉……那时候,恐怕没有任何人敢于笑话说:
“嗨!那不是在新疆戈壁滩上玩哈的‘打尜尜儿’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