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曾說過,俺這類“自跋”體裁的文字實際上是為了說明俺作詩詞的一二理念。這次俺着重討論“出新”二字。鄭板橋有句話是: 刪繁就簡三秋樹,立異標新二月花。 出句喻寫文,對句喻作詩。可見“立異標新/出新”實在是作詩的重中之重。偶爾見網上高手,詩寫出來就像跟古人一個模子裡扣出來似的,混入古詩堆兒里,都不容易分出來。好不好?從某個角度看,好!話說回來了,詩成了古人的了,可你自己在哪裡?你寫得跟古人一模一樣了,俺為啥要讀你的詩?俺自己去讀古人的詩不是更好? 問題來了,腫麼才能出新?只有一個,就是儘量不要照套古人的意境和句子。不是不可以借鑑古人,但務要出新。 假如咱們也出個“楓橋夜泊”的題目寫首七絕,該咋寫?估計你只要用“月、烏鴉、霜、楓、漁火、鐘聲”這些字眼,就得小心了,小心不要跟張繼他老人家的意境句法雷同。如果雷同了,立馬索然無味!如此推而廣之,作詩詞要時常思索自己的詞句是否已經落入古人窠臼了。如此,或能出新。 灰常有趣的是:初學詩詞的人,見到“落入古人窠臼的詩詞”反而覺得好。原因:讀古詩太少。讓咱們壇中的西嶺、大樹、綠島諸兄去看,肯定會有另類的感覺。 閒言少敘,待俺把拙作放到案板上,來個庖丁解牛。拙作四首如下: 曾在家山憐異客,而今異域我無親。 天愛鯤鵬去羅網,海牙未咬浪尖人。 海角篝紅誰是客?屠鯨共釜酒相親。 月出一曲催酣睡,明日鞍分陌路人。 月腳匆忙不做客,雲鱗濕漉拒來親。 一琴一劍一茅宇,無影無花酌一人。 立馬崑崙射天客,彎弓不忍月中親。 重陽不過雙黃卵,莫若瑤池一玉人。
現逐句來解剖,第一首: 曾在家山憐異客,而今異域我無親。 --- 這兩句俺企圖用反差對比來形成一點兒震撼,俺隱約感覺古人應說過這類的話,但字面上不會完全一樣。 天愛鯤鵬去羅網,海牙未咬浪尖人。 --- 這兩句肯定“新”,說的是俺剛到異域的情形:這裡的天竟然去掉了羅網,看來俺是來對了。為啥天去羅網?這原因俺頗自負,因為“天愛鯤鵬”也。哈哈。最後一句的“海牙未咬浪尖人”是“去羅網”句的補充渲染:海牙,海之牙也;海牙,荷蘭之海牙也。那人已在浪尖上,而這海牙卻未咬他。這個中情味或唯作者自知。 第二首: 海角篝紅誰是客?屠鯨共釜酒相親。 --- 俺這四首絕句之間隱含內在的聯繫,可成一組。第二首應為那“浪尖人”被衝上岸的情景。初到國外的人多有這類感受。不過俺卻用翻船落水的人們被衝到岸邊後相遇,舉篝火烹鯨共享的場景來比喻。 月出一曲催酣睡,明日鞍分陌路人。 --- 不言自明。 第三首: 月腳匆忙不做客,雲鱗濕漉拒來親。 --- 這首是從岸邊走入漁村後的故事。“月腳”見蘇軾之“掩窗寂已睡,月腳垂孤光”;“雲鱗”,雲中鱗也,喻龍。見韓愈之“龍噓氣成雲,雲固弗靈於龍也。然龍乘是氣,茫洋窮乎玄間...”,“雲鱗濕漉”者,行雨也。這兩句喻人初到異國,各奔生計,相會漸疏。估計身在異域的詩友都有過這類經歷。 有人問了?為啥要用“月腳、雲鱗”這類字詞來作比喻?其實這就是每人內心世界的不同,體現在詩詞裡,就形成了各自的風格。好寫啥主題、喜歡啥意境、常用啥意象作比喻等等,都是形成某人詩詞風格的基本要素。比如有人喜婉約細膩,筆下常見花蕊蝴蝶、蟬翼啼痕;有人熱愛生活,筆下則常見喜惱悲樂、婆媽瑣事,此,多讀詩詞自知。 一琴一劍一茅宇,無影無花酌一人。 --- 不言自明,比喻而已。 第四首: 立馬崑崙射天客,彎弓不忍月中親。 --- 俺前面說過,這四首拙作隱含內在聯繫,此最後一首也。讀者問了:“這首怎麼這麼七不挨八不靠的?”實乃駐筆前之憶舊感嘆也。這就像一首七律的最後一聯,或懷舊、或議論、或感嘆,到結尾了麼。而這聯“立馬崑崙射天客,彎弓不忍月中親”則類似李商隱的無題,不願說破行藏也。呵呵。喀什的東是天山,東南是崑崙,那美麗的后羿射日神話,就發生在那裡。俺覺得吧,當嫦娥偷藥飛逃之時,后羿不是射不着她,實不忍射也。“情”這個字,連元好問都整不清,咱們就不深究它了。 重陽不過雙黃卵, --- 最後這句俺又故意搞笑了:俺把兩個抽象的“陽數之九”比喻成了具體的“雙黃蛋”,即這顆太陽有兩個黃兒,或兩個雙生子形成的太陽,故“重陽”。“雙黃卵”語見《閱微草堂》之“...人有孿生,卵亦有雙黃...”,其實“卵”字之古形即“雙黃蛋”也。 莫若瑤池一玉人。 --- 字面上不言自明,詩意上也讓它作李商隱的“無題”罷了。俺估計吧,大樹兄是看了俺這第四和上面第一首里的“飛天入地”,才戲道這是“步韻玉皇大帝”的,哈哈。 寫這么篇自跋為諸詩友逗個趣,重陽就這麼過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