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叫“四平头”?若一首律诗相邻“两联(注意啦:并非仅仅中间的颔联和颈联)每句最前面的两个字‘词性和语法结构完全相同’”,就叫“四平头”。这个现象其实古人自己并不在乎,可到了清代,从文人纪昀才开始”严重地“称之为“诗病”,因为他觉得无论阅读和吟诵起来都很“死板单调”。
先看几首被后人称“犯了四平头”的古诗: 《送李少府贬峡中,王少府贬长沙》唐 高适 嗟君此别意如何,驻马衔杯问谪居。 巫峡啼猿数行泪,衡阳归雁几封书。 青枫江上秋帆远,白帝城边古木疏。 圣代即今多雨露,暂时分手莫踌躇。
请看: 巫峡+啼猿数行泪,衡阳+归雁几封书。 青枫+江上秋帆远,白帝+城边古木疏。
这两联四句最前面的两个字“巫峡、衡阳、青枫(江)、白帝(城)”都是地名,那位纪昀就曰了: “平列四地名,究为碍格,前人已议之。”
若以俺陋见,这首诗里出现的所谓“四平头”全然无碍。原因有三: 一:这四个地名的语法结构并非“完全相同”,注意啦:“完全相同”四字非常重要,否则就不是“四平头”。而: 巫峡 衡阳 青枫江 白帝城
这四个地名,前两个是两个字的,后两个却是三个字的,体现在音节上,二者区别极大。吟诵起来并不“死板单调”。 二:“四平头”的这两联之间整体句式变化明显: 巫峡+啼猿+数行+泪,衡阳+归雁+几封+书。2+2+2+1 青枫江+上+秋帆+远,白帝城+边+古木+疏。3+1+2+1
两联吟诵起来音节毫不雷同,根本觉不出所谓的“四平头”的影响。 三:七律不像五律,句子较长,前两个字后面还有五个字足够产生变化,故“四平头”的“不良影响”常可忽略不记。而五律就不然了,每句才五个字,前两个若“四平头”了,后面才剩下三个字,很难再实行“救援”。 也许恰被俺言中,高适这首诗因为是七律才没人太顾及其”四平头“而作为一首佳作流传至今。 为了证明俺所言之“四平头”更多地会在五律中产生“不良影响”的看法,再看一首五律,是杜甫他爷爷写的: 《和晋陵陆丞相早春游望》唐 杜审言 独有宦游人,偏惊物候新。 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 淑气+催黄鸟,晴光+转绿苹。 忽闻歌古调,归思欲沾襟。
请看 云霞 梅柳 淑气 晴光
这四个词的“词性和语法结构”完全一致,都是偏正词组,乃“四平头”无疑。最“可怕的”是,后面三个字的“词性和语法结构”竟也完全相同!: 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 淑气+催+黄鸟,晴光+转+绿苹。 主语+谓+宾语
说明啥呢?只能说明唐人对所谓的“四平头”和“句式雷同”啥的毫不在乎。呵呵。不过这首诗阅读和吟诵起来也不是非常的单调,因为: “海曙、江春”是名词修饰名词得出的偏正词组,而: “黄鸟、绿苹”是形容词修饰名词得出的偏正词组,二者之间这少许的变化,就有了观察时远近宏微的不同。 注意啦:俺个人“考核”律诗句式的优劣,是“坚决地”先从后往前看。因为律诗句子中的字是越往后才越重要,(这,从平仄的要求即可看出:句子第一个字可任意平仄,而最后一个字该啥就得是啥,雷打不动,风吹不摇。呵呵)最后三个字的语法结构绝对不能雷同,而七律最前面这两个字俺却不大“较真”。但五律不行,最前面的两个字俺也较真,因为它句子才五个字,忒短了,于是每个字都肩负着维护句式变化之责。 来!再看一首五律,诗仙李太白的: 《渡荆门送别》唐 李白 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 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 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
请看中间两联每句最前面的两个字 山+随 江+入 月+下 云+生 主+谓
无疑属于纪昀所言的“四平头”,可为啥读着不那么“死板单调”涅?因为:后面的三个字有明显变化,全句音步处理得好!: 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2+2+1 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2+1+2
此也进一步证明俺之陋见:“律诗最后三个字远比最前面两个字要重要得多!”再读一首五律,诗圣杜子美的: 《天末怀李白》杜甫 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 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 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 应共冤魂语,投诗赠汨罗。
请看中间两联每句开头的 鸿雁 江湖 文章 魑魅
都是并列词组做句子的主语,这肯定又是“四平头”了,可您读着真感到那么“死板单调”吗?反正俺木有这个感觉,也是靠后面三个字的变化抵消了前面“四平头”的不良影响。全句的句式为: 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2+2+1 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2+1+2
五律的例子举得不少了,反过头再接着看一首七律,唐崔颢写的《黄鹤楼》: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请看 黄鹤 白云 晴川 芳草
这个四个词都是用形容词修饰名词形成的偏正词组来作句子的主语,也是“四平头”无疑。可这首却是传世的名作!于是又再次证明了俺“七律句子最前面的两个字就算是‘四平头’其实也产生不了多少‘不良影响’”的看法。现在来读咱们诗坛绿岛兄这首佳作: 七律 闲抛日月任徘徊 当代 绿岛阳光 露凝霜降雁声催,不了秋情叶作媒。 鸣鹊+成双歌竹月,灵狐+追影梦琴台。 蓬门+轻掩深寒去,美酒+飘香挚友来。 风雨阳光禅意彻,闲抛日月任徘徊。
中间两联四句的前两个字虽属“四平头”,但后面的字音步处理得好,句式有了明显变化: 鸣鹊+成双+歌+竹月,灵狐+追影+梦+琴台。 2+2+1+2 蓬门+轻掩+深寒+去,美酒+飘香+挚友+来。 2+2+2+1
吟读起来也是毫无“死板单调”的感觉,则其“四平头”的影响大可忽略不计。 最后看一首“四平头”影响极“恶劣”古诗,乃刘禹锡的《荆州怀古》: 马嘶+古树+行人歇, 麦秀+空城+泽雉飞。 风吹+落叶+填宫井, 火入+荒陂+化宝衣。
请看: 马嘶+古树 麦秀+空城 风吹+落叶 火入+荒陂 主谓+宾语
不仅仅句子前两个字“四平头”了,紧接着的第三、四字也跟着“平头”了,这还了得!哈哈。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四平头”还是要尽量避免的,七律中,除非诗意非常需要可以不计外,还是变化了好;而五律则须竭力避免,因为每句总共才五个字,一旦“四平头”了,只剩下后面三个字则补救实难。 这次真正到了最后一首啦!呵呵,请诸位看古人是怎么刻意避免“四平头”的,见陈子昂的《度荆门望楚》: 遥遥去“巫峡”,望望下“章台”。 “巴国”山川尽,“荆门”烟雾开。 城分苍野外,树断白云隈。 今日狂歌客,谁知入楚来。
请看引号中的四个地名,即:“巫峡、章台、巴国、荆门”。估计作者构思时就憋着要写这四个地名,因它们是题目中“望”字之所必见。咋办,他却把四个地名放入第一二联,而不是要害的中间两联之中,此其一;另外他还把这四个地名分别放在句子的最前和最后。一下子就消除了可能出现“四平头”的隐患! 话说长了,最早的“四平头”概念,不光看“词性和语法结构”是否完全形同,还要看这四个开头的词描述的是否是“同类事物”,如地名。不知怎么后人就把“同类事物”这个概念给取消了,使避免“四平头”的要求变得更加“苛刻”。个见以为:格律是法律,必须要遵守;而“四平头”只是民俗,遵不遵守远没有触犯法律那么严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