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网上几个较大的诗坛,喜欢骑驴的诗友常陷入的几个误区:
(一)
以为七律这七言八句五十六个字是一首长诗(比如几十行)的精炼袖珍版,陷入这个误区的作者努力方向很明显:他要用七律这八句来凝炼原长诗几十句的内容。大错!如此骑出来的驴,就像有诗友说的,似“挤压”出来的,可称为“缩凤成雀”,费力不讨好。正确的做法应该这个样子滴:
假如那首长诗是用全部细节来再现那个故事,而七律要求的是:只允许用其中一两个典型细节来再现那个故事,可称为“一羽见凤”。后者挑战作者的是以小喻大,以部分来体现全部的功力。最典型的古诗有...就用杜牧的七绝吧,性质是一样的,比七律省字:
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
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赤壁之战,千头万绪,全部细节可就太多料,用七绝或七律写全部的细节是不可能的,只能挑一个典型细节。杜牧挑的是“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就介两句话,就能让读者自己联想出整个故事,谁愿咋联想就咋联想。
陷入“缩凤成雀”这个误区的人最多。另外也有很多不能抓住典型细节的诗友,其原因不外乎剖析事物实质的能力,还有诗文章法构思的能力,也就是说有“一羽见凤”的动机,但无其能力。
(二)
过度的炼句又是骑驴的另一误区,以为句子不精炼得让人看不懂就不算好驴,大错!唐诗里谁的驴最难懂?李义山,但他的句子难懂么?一点儿也不难懂:
郁金堂北画楼东,换骨神方上药通。
露气暗连青桂苑,风声偏猎紫兰丛。
长筹未必输孙皓,香枣何劳问石崇。
忆事怀人兼得句,翠衾归卧绣帘中。
上面这首诗传是义山最难懂的诗,有解释成跟令狐陶的恩怨的,有说成如厕的,女子小产的,还有说是男女双修的,乱了套了,其全篇的含义确实难懂,但是:人家每个句子在字面上都清楚易懂,毫无误解:
露气暗连青桂苑,风声偏猎紫兰丛。
= 露气连着青桂之苑,风吹过紫兰之从
长筹未必输孙皓,香枣何劳问石崇。
= 使用长筹不见得会输给孙皓,说到香枣也无需动问石崇
而陷入过度炼字误区的诗友们,全篇倒一目了然,毫无起伏,而每个句子字面上的扭曲难懂可就要了人的命料,被炼字炼得歧义重叠,诘屈聱牙,或干脆读不通。再对比一下义山号称晦涩难懂的诗:
重帏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
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
上面这些句子字面上是如此地流畅自然,甚至像民歌一样的易懂,足令现今网络上诸多喜欢过度炼字的骑友深思。
当然还有其它误区但都很枝节,就不多占时间写了。
现在提几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啥样的驴算好驴?对此每人的见解不一样。俺的陋见其实都在上面说了:
1:能“一羽见凤”,即以典型细节概括全部,引人联想的
2:无论全篇诗意多么难懂,但每句话字面上都必须流畅易懂,至少借助于上下文读出的字面意思要明白无误。
3:至于骑的驴在“艺术上”究竟美不美,这里有作者风格不同还有读者的“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的问题,就不能具体要求了。不过能看出作者确实有较熟练的古文能力应该算最起码的条件吧?
另一个就是“七律这个题材究竟好在哪里”的问题,估计有些诗友会比俺说得多,俺的陋见很简单:
就汉字一个方块字一音一义的特点,七律这个体裁,如能熟练掌握的话,无论在声韵朗诵上,还是在语法和修辞的运用上,还有汉字独具的对仗特点上,都最能让汉语诗的美妙达到最高境界。它最挑战人们汉语文字的功力,也最能体现汉字功能的极致。在需要包容更多内容时,还可以写成骑驴组诗,以补其体裁之短小精悍。
顺便再说几句:步古人韵骑驴确实很难,再加上写怀古题材则更难,很挑战作者的文史功力。但主要挑战之处还是剖析历史事件时“一羽见凤”的能力,若对历史事件认识不深,写出来的句子就容易牵强,读着也像上面说的,如同“挤压”出来的一般。其次挑战的才是构思啊文笔啊这些能力。有趣的是,格律几乎不应算在被挑战的范畴之内。大道至简,普通学力之人,花五六个小时细读一下格律,即可了然于胸。说白了,格律就是简单的按规则填空,哪里有啥挑战性?很奇怪的是,网上常见到“反对格律的死硬派”们,总以为骑驴的人都生活在格律的苦苦煎熬之中,殊不知,喜好骑驴运动的人群,在骑驴之时,觉得自己就像船,而格律就是水,正优哉游哉呢。
如果不限韵也不限题。骑驴其实也可以很享受的:在“一羽见凤”的总原则,咋写都行。一首骑驴中甚至不必包含“章法”的全部,如“论点论据结论”,“先景后情最后叹”啥的,也不必非得“起承转合”,要的“只是”所谓的艺术美。写个片段可以;写个特写镜头也可以;就单写景,就不夹叹,也没人敢管;全篇感叹也行。格调就更随便了,壮志凌云可以,沮丧颓废可以,要谈情说爱,要关心时事等等,都是作者自己的决定。
不管黑驴白驴,只要有艺术美,就是好驴。
不能“一羽见凤”,不能句子流畅,就无艺术美,就是坏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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