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女词人李清照写过一首很著名的《凤凰台上忆吹箫》:
《凤凰台上忆吹箫》(北宋 李清照)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 任宝奁尘满,日上帘钩。 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 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休休,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 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 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 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有人说,这首词妙在不写离别的那一刻,却分别用上下片写了离别之前和离别之后的情绪。其实李清照女士这么写并非故意显摆笔力,而是离别那一刻非常不好写,是“明知山有虎、这才绕着行”的无奈。离别那一刻肿么写?泪牛满面?一下子抱住奏是不让他上飞机了?(俺无数次从北京起飞过,颇见过些离别镜头:某男去米国进修,他妻在他进边检的那一刻忍不住了,抱住大哭,奏是不让他走啦。最后连吃瓜群众都劝哪,她奏是不干。该男果然真男儿也,最后跟着他妻回家了。哈哈。该男赴美不过一年,是个J1签证男,就闹这一出。俺肿么知道?在候机时跟他们两口子一起喝了杯子咖啡聊起来的)
再细读这首词,发现北宋的这位李清照女士颇为小资啊。丈夫就要远行了,这些日子是逮住机会就拼命地撒娇啊:金猊炉里的篆香都烧成烬了,介才起身,被子也不叫丫头来叠啊,打个哈欠坐在镜子前,先胡乱梳了几下头发,首饰也好多天不戴了。往窗外一看,天啦,都日上三竿了。哈哈。心说凭啥任你赵明诚(李清照的丈夫)跑到扬州去偷偷泡妞,让我一大美女留在家里孤单?突然想起一个主意:不如我跟他一块去!又一转念,跟他明说一定不干哪,不如...
于是几步走进小书房抱住了他。“天介么冷,肿么只穿个睡袍就到处乱跑?”这时恰帘外一阵清风吹过来,只听李清照就势说道:“你看,我最近都瘦了,还不都是因为你...”
最后,赵明诚还是一个人走了。只听李清照一人喃喃自语:“罢了、罢了!这么死说活说,他就是不带着我!”心说:他要是真去桃源那样的好地方倒好了,修养身心;可要是去了秦楼,怎保得住不遇见个仙女跟她跨凤双飞了呢?想到这儿,不由地转身望出窗外:就是这条河,十几天前送走了他离去的那艘船,每次凝望那岸上的疏枝,还有河里的澈流,都忍不住心头一紧,那思念...
只要这河还在,人还未归,我这思念的日子还铁没有个头呢。
李清照这首词还有个疑为古人传抄的版本,是这样写的:
《凤凰台上忆吹箫》(北宋 李清照)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人未梳头。 任宝奁闲掩,日上帘钩。 生怕闲愁暗恨,多少事、欲说还休。 今年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明朝,者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即难留。 念武陵春晚,云锁重楼。 记取楼前绿水,应念我、终日凝眸。 凝眸处,从今更数,几段新愁。
啥?没看出任何区别?介得两个版本并排着看,才看得出来: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人未”梳头。 --- “慵自”有点儿文绉绉,“人未”稍显口语。所以俺怀疑后者是“初稿”,写完就流入坊间被传抄;而前者则是李清照自己编辑成集时又再润色。
任宝奁“尘满”,日上帘钩。 任宝奁“闲掩”,日上帘钩。 --- “尘满”好,还是“闲掩”好?这个变动更让俺加深了前者是成集时又润色的感觉。因为它比“闲掩”二字更强调了离别前的愁绪。
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 生怕“闲愁暗恨”,多少事、欲说还休。 --- “闲愁暗恨”会惹人猜想,“离怀别苦”则更庄重,改得好!
“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今年”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 “今年”含义太泛,“新来”所代表的时间段儿就更具体一些了。
“休休”,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 “明朝”,者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即”难留。 “休休”,加强了语气,绘声绘色。比“明朝”好。而“也则”和“也即”都是“依然”的意思。
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 念武陵“春晚”,“云”锁重楼。 --- “春晚”与前面的“悲秋”在时间上起冲突,“人远”更精确。而“云+烟”几乎就是一物,区别不大。
“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 “记取”楼前绿水,应念我、终日凝眸。 --- “记取”是“记住”的意思,不如“惟有”感染力更强。
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凝眸处,从今“更数,几段新愁”。 --- “更数,几段新愁”意思比较泛,有杂念;而“又添,一段新愁”是只想他,好!
综上,俺认为:上面两个版本一为离别后的初稿、一为成集时的润稿的可能性很高。不知诸诗友以为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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