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残缺美三例

                           雨斤

完整即美。人们常说什么东西或事情很“完美”，就是这个意思。但也有例外，有时候残缺的，也很美。有的人甚至认为，残缺的美比完整的美还要美。因为，残缺留给人们以想像的空间，而想象是艺术欣赏中一个不可或缺的环节。况且，残缺比完整在自然界的存在更普遍。套用哲学老师教给我的那句话，完整是暂时的，残缺是永恒的。

提起残缺美，你脑子里一定立刻会出现下面这幅雕塑。

是的，断臂维纳斯的确很美，尽管它是一件残缺的艺术品。此为一例也。

其实，有着残缺美的艺术品，还有许多。断臂维纳斯是美术作品里残缺美的代表。洒家今儿个再来侃侃音乐和文学作品里残缺美的两个典型的例子。

先说音乐。奥地利作曲家舒伯特的《未完成交响曲》就是音乐作品残缺美的代表：

未完成交响曲是舒伯特作品中的《b小调第八交响曲》，作于一八二二年。舒伯特在封面上写明是特地献给奥地利的格拉茨市音乐协会，以表示对协会授给他荣誉会员证书的谢意。人们在他死后的一八六五年，才发现了交响曲的总谱，因为它只有两个乐章，所以被称为“未完成”。因为，按照古典交响曲的范式，交响曲一般至少有四个乐章。而此曲仅有第一乐章的快板，和第二乐章的慢板，显然是没有写完。但舒伯特打破传统，只写了两个乐章，而且两个乐章交响曲的创作构思已充实完整、自成一体，显示出绝无仅有的残缺美的艺术魅力。

舒伯特是继贝多芬开创浪漫乐派以来最杰出的浪漫派作曲家。这部乐曲第一乐章的主题，是描写一个疲惫不堪的人在阴云密布的田野里，独自苦旅的情景。第二乐章则是旅人躺在大地上歇息的心境。尽管天色仍然阴霾重重，但明亮的单簧管副题也好似一缕阳光透过云层，暖暖的照射在愁人身上的感觉。我每每在愁闷或是劳累困乏时听此曲，肉体和心灵都能从它那优美而忧伤的旋律里，得到一丝籍慰和放松。

再说文学。洒家以为小说里，艺术残缺美的代表是曹雪芹的《红楼梦》前八十回。当然，这个红学界还有争论：有人认为曹雪芹后四十回没来得及写完，有的认为写完了，由于种种原因又删掉了，还有的认为是在流传过程中丢失了。不管怎样，后人看到的，仅剩前八十回。尽管在前八十回里，通过判词，正文以及脂砚斋等人的眉批，对后四十回的情节有所铺垫和暗示，草蛇灰线，但毕竟原文不可见了。就是这残缺了的前八十回，却有着其独特的残缺美魅力。对曹公后四十回情节的猜测，带给读者无穷的想象空间和美学享受。有的人甚至倾毕生精力去研究后四十回的故事和谜团。谁能说曹雪芹的这部罕世巨著，不是小说残缺美的典范呢！

而高鹗续写的后四十回，简直就是狗尾续貂，牛头不对马嘴，相当于给断臂维纳斯缝了个小马甲穿上。为什么这么说呢？单从高鹗后八十回的回目标题就可见一斑：曹雪芹的前八十回的回目，有三大类：第一类，对联的上下联各自说到一个人和一件事。比如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 贾雨村风尘怀闺秀》，第二回《贾夫人仙逝扬州城 冷子兴演说荣国府》，第三回《贾雨村夤缘复旧职 林黛玉抛父进京都》，第六回《贾宝玉初试云雨情 刘姥姥一进荣国府》，第十五回《王凤姐弄权铁槛寺 秦鲸卿得趣馒头庵》，第二十二回《听曲文宝玉悟禅机 制灯迷贾政悲谶语》等等。这一类型的回目，都是两个具体的人和两件具体的事，回目对仗非常工整。第二类，比如第十七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 荣国府归省庆元宵》，这类的回目的上下联，不是单独的一个人或一件事，而是一个大的场面。第三类，是诗情画意型的，比如第十九回《情切切良宵花解语 意绵绵静日玉生香》等等。不管哪种类型，曹公的对仗都十分工整：名词对名词，动词对动词，天对地，水对山，直平对弯弯。

而高鹗第八十一回的回目，是《占旺相四美钓游鱼 奉严词两番入家塾》。它不属于以上三类的任何一类，既不是一个人一件事，也不是大场面下的一件事。对仗也不工整：上联里的 “四美”为主语，而下联里的对应词“两番”却是状语，上联有主语，而下联无主语。难怪眼亮的读者一看到第八十一回的回目，就闻到一股异味儿。

而且，高鹗后四十回还严重歪曲了曹公“元迎探惜（原应叹息），万艳同悲”的大悲剧本意，判词里的人和事都没有应验，还说什么“兰桂齐芳，家道如初，也未可知”等等。所以，有这样的外套，还不如没有，破坏了小说的残缺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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