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遗书里的佛教蜕变(一)
雨斤 谈论敦煌遗书,就避不开佛教。因为在众多敦煌遗书、遗迹中,与佛教有关的题材几乎占到90%。 《佛说太子瑞应本起经·卷上》说,佛祖释迦牟尼降生后,高举右手而言曰:“三界皆苦,何可乐者。”(呵呵,这一点,洒家深有体会啊!) 佛教的要义,一言蔽之,就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种种佛经都屡屡明指,人生是“无边大苦海”,教导人们“忍辱”于内外;“宁受今生万般苦,唯求来世登极乐”,“出世离俗”、“解脱缠缚”,这就是佛教的世界观和人生观。 然而,佛教的这些宗旨性的教义,却在唐末五代时期的敦煌地区,发生了一些根本性的转变。 敦煌时期的佛教已经演变成一种“诸宗兼容、亦显亦密、而又非显非密,亦禅亦净、而又非禅非净。亦渐亦顿、而又非渐非顿;诸《经》皆奉、无别真伪;既求来世、尤重今生;戒律宽松、入世合俗的新型佛教。”(郝春文语) 洒家个人觉得,之所以发生这种转变,可能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小乘佛教日渐式微,大乘佛教日渐兴盛;二是源于吐蕃王朝对该地区的占领和统治。众所周知,吐蕃王朝的人们是“全民皆佛”的。 敦煌遗书、敦煌壁画、莫高窟供养人题记及写经题记、造窟记、功德文、僧俗邈真赞、寺院文书、佛事斋愿文中,保存有中晚唐至北宋时期敦煌佛教世俗化的丰富资料。显示这一时期敦煌佛教世俗化的状况,诸如僧尼多住俗家,少住寺院,身为家庭眷属,籍属乡司百姓;孝养双亲,恋念亲情;僧人公然经商贩利,捉钱放债,拥有庄田,服牛乘马,役奴使婢,占卜吉凶,结契兄弟,邻朋结社,与人争讼,较量是非,饮酒食肉,甚至从政从军,娶妻生子。诸多现象表明,敦煌佛教已从厭世离俗、弃世脱俗,转变为入世合俗的新型佛教。 敦煌遗书里的佛教世俗化的事例,多如牛毛,不胜枚举。譬如, 第一类:僧尼多半出家不离家:僧尼作为出家人,戒律规定须脱离俗家、栖身寺观。而晚唐北宋时期,敦煌僧尼长住寺中者大约不到三分之—。此外,三分之二以上的僧尼虽挂籍寺院,却常年居住于乡里俗家,户口属乡司,身份为百姓。只是在夏安居(4月15日—7月15日)及某些特殊有限的日子里才暂时聚居于隶籍寺院。而长住寺内的僧尼,又有一些是别灶而炊、别房而居,过着世俗家庭生活。即使那些长住寺内并且过着寺院集体生活的僧尼,却又难以割舍世俗情缘,对骨肉亲情无限眷恋。 敦煌遗书中,有一首题为《好住娘》的僧人歌赞曰: 好住娘,好住娘!娘娘努力守空房。好住娘! 儿欲入山修道去,好住娘!兄弟努力好看娘。好住娘!…… 上到高山望四海,好住娘!眼中落泪数千行。好住娘!…… 耶(爷)娘忆儿肠欲断,好住娘!儿忆耶(爷)娘泪千行。好住娘! 舍却耶(爷)娘恩爱断,好住娘!且须袈裟相对时。好住娘! 舍却亲兄与热弟,好住娘!且须师生同戒伴。好住娘! 舍却金瓶银叶盏,好住娘!切须钵盂清锡杖。好住娘! 舍却槽头龙马群,好住娘!且须虎狼师(狮)子声,好住娘! 舍却织毡锦褥面,好住娘!且须乱草与一束。好住娘!…… 对父母、兄弟、金瓶银盏、槽头马群、织毡锦褥的难割难舍,几乎声泪俱下!这些栖止寺院、身着袈裟的僧人,并不自乐于青灯黄卷,依然倾情于世俗生活及家庭人伦之乐。看来他们不仅没有割断尘缘,反而尘缘甚浓。 现藏法国国家图书馆的伯希和本P.2003《佛说十王经》,书法漂亮、首尾完整、纸质彩绘长卷 第二类:僧尼置产、蓄婢:现藏于法国国家图书馆的伯希和本P.3410《唐咸通年沙州释门教授索崇恩析产遗嘱》载,崇恩和尚拥有“宅一驱(区)”,“舍四口并院落”,无穷渠耕地“两突”(20亩),延康渠耕地“两突”(20亩),“瓜渠上地贰拾亩”,“车壹乘”,“草马壹疋”,又“剥(驳)草马壹疋”,“五岁草驴壹头”,“肆岁父驴壹头”,“牸牛(母牛)壹[头],母子翻折为五头”,“四岁特牛(公牛)壹头”,又有实同婢女的近事女一人,还“买得小女子壹口”(即婢女),又有农具、家具、诸多锦帛、衣物等。 您瞧瞧,这位崇恩和尚,富有资产,身价不菲,堪比当今的释永信了。 洒家的前文(·尼明相卖牛契释义(上)),女尼明相卖牛案,即是又一例也。 (未完待续) 海外原创, 版权所有, 未经作者雨斤同意, 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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