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闲侃:红楼梦里的猛张飞--焦大 雨斤 提起焦大,洒家不由得想起了三国里的猛张飞和水浒里的黑李逵。还有大宅门里的郑老屁,或者是花匠金二。老朽特喜欢这些富有个性的人物形象。
焦大是贾府的一个老奴仆。在前八十回里,他只在第七回出过一次场,总共不到千把字。曹公却把这个人物形象塑造的活灵活现,有血有肉,令人过目难忘。
先看第七回“送宮花周瑞嘆英蓮 談肄業秦鐘結寶玉”曹公的原文:
尤氏说:“先派两个小子送了这秦相公家去。”媳妇们传出去半日,秦钟告辞起身。尤氏问:“派了谁送去?”媳妇们回说:“外头派了焦大,谁知焦大醉了,又骂呢。”
凤姐起身告辞,和宝玉携手同行。尤氏等送至大厅,只见灯烛辉煌, 众小厮都在丹墀侍立。那焦大又恃贾珍不在家,即在家亦不好怎样他,更可以任意洒落洒落。因趁着酒兴,先骂大总管赖二,说他不公道,欺软怕硬:“有了好差事就派别人,象这等黑更半夜送人的事,就派我。没良心的王八羔子!瞎充管家!你也不想想,焦大太爷跷跷脚,比你的头还高呢。二十年头里的焦大太爷眼里有谁?别说你们这把子的杂种王八羔子们!”
正骂的兴头上,贾蓉送凤姐的车出去,众人喝他不听,贾蓉忍不得,便骂了他两句,使人捆起来,“等明日酒醒了,问他还寻死不寻死了!”那焦大那里把贾蓉放在眼里,反大叫起来,赶着贾蓉叫:“蓉哥儿,你别在焦大跟前使主子性儿。别说你这样儿的,就是你爹,你爷爷,也不敢和焦大挺腰子!不是焦大一个人,你们就做官儿,享荣华,受富贵?你祖宗九死一生挣下这家业,到如今了,不报我的恩,反和我充起主子来了。不和我说别的还可,若再说别的,咱们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凤姐在车上说与贾蓉道:“以后还不早打发了这个没王法的东西!留在这里岂不是祸害?倘或亲友知道了,岂不笑话咱们这样的人家,连个王法规矩都没有。”贾蓉答应“是”。
众小厮见他太撒野了,只得上来几个,揪翻捆倒,拖往马圈里去。焦大越发连贾珍都说出来,乱嚷乱叫说:“我要往祠堂里哭太爷去。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咱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众小厮听他说出这些没天日的话来,唬的魂飞魄散,也不顾别的了,便把他捆起来,用土和马粪满满的填了他一嘴。
凤姐和贾蓉等也遥遥的闻得,便都装没听见。宝玉在车上见这般醉闹,倒也有趣,因问凤姐道:“姐姐,你听他说‘爬灰的爬灰’,什么是‘爬灰’?”凤姐听了,连忙立眉嗔目断喝道:“少胡说!那是醉汉嘴里混唚。你是什么样的人,不说没听见,还倒细问!等我回去回了太太,仔细捶你不捶你!”唬的宝玉忙央告道:“好姐姐,我再不敢了。” 我上一篇说过,曹公写书,惜字如金。一字不会多用,也一字不会少用。没用的人物,他也绝不会引入。那么,花费将近一千多字写这么一段场面,又牵出焦大这个人物,作者有何用意?尤其是,焦大醉骂里的“爬灰”,“养小叔子”,以及“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等语,都是重磅炸弹,令听者心惊胆颤。曹公到底要传达什么信息,暗隐何事呢? 坊间一般认为,爬灰是指贾珍和秦可卿的事。而养小叔子,则是指王熙凤和宝玉不干净。其实,曹公除了点破小说里的这几档子事以外,在现实生活中,也有更隐晦的暗喻。此即脂批里多次提到的“用史笔也”。 笔者看到一种说法:焦大骂主的故事,是影射康熙八年(1669)五月,童子军镇压四朝元老鳌拜的历史事件。鳌拜被捕后大骂交泰殿,其中就有“爬灰、养小叔子”的骂语。十六岁的康熙还是个少年天子,只知道是骂人而不知其含义。便去问祖母——孝庄太后,结果被祖母狠狠的斥责了一通。原因是祖母与十四爷——多尔衮(孝庄的小叔)年轻时有一段扉闻。 康熙宣布鳌拜30条罪状,应处以革职、立斩。据法国传教士白晋记载,当时鳌拜请求觐见康熙,让康熙看他为救康熙祖父皇太极而留下的伤疤。结果,累累伤痕和对上两代皇帝的功绩,终于使他保住了性命。康熙也确实是念及鳌拜资深年久,屡立战功,且无篡弑之迹,遂对他宽大处理,免死禁锢。其党羽或死或革。不久,鳌拜就在禁所死去。 清初,满清王朝大內后宫“爬灰”之人就是摄政王多尔衮,“养小叔子”之人就是庄妃大玉儿即顺治帝福临的母亲,也就是《红楼梦》第五十八回薨逝的“老太妃”。摄政王多尔衮“爬灰” 的对象是何人?就是太宗帝皇太极之长子、顺治帝福临之长兄豪格的福晋。
豪格的福晋,是多尔衮元妃的妹妹,且和阿济格、多铎的福晋都交好,她们之间应属于堂姐妹关系。顺治元年豪格第一次下狱时,她曾经多次到阿济格家、多铎家去奔走,希望能够疏通关节。另外,此女应该属于很开朗、很没心眼、大大咧咧的性格,因为在迁都北京的时候,她不按照地位的顺序出行,反而走在阿济格和多铎福晋之前,为此被人举发,还算作豪格的罪状之一。
豪格的这个福晋,应是林丹汗的遗孀之一的伯奇福晋。她来盛京之后先做了豪格的侧妃,后来豪格杀妻,她是侧妃中地位最高的,且豪格没有再娶填房,那么依次递进的方式,她应该就是崇德元年之后,豪格的继妃。她肯定是富绶之母。富绶子凭母贵,成了豪格的世子。富绶出生在崇德元年。按照日期推算,恰恰是其母嫁给豪格一年之后,这说明这个女人是得宠的。既然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她在顺治五年二月豪格第二次入狱时,应该是不会坐以待毙的,她很可能再度奔走,而这一次奔走的对象很有可能就是她的亲姐夫——多尔衮。然后,这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可想而知了。多尔衮本来就是个好色之人,对有夫之妇也是来者不拒的。再说姐夫和小姨子之间的暧昧也是几率很高的。
而多尔衮在娶豪格福晋之后,特别吩咐刚林,不可记载此事。其实这件事已经满朝皆知了。因此在多尔衮死后没多久,济尔哈朗和理政三王就特意吩咐刚林,叫他把这件事情记载上去了。多尔衮是很喜欢伯奇福晋的,这从他爱屋及乌,把富绶当成儿子一样疼爱和教习武艺就可以看出。豪格福晋伯奇虽然同多尔衮元妃的妹妹,但多尔衮同豪格毕竟是嫡亲叔侄关系。豪格二次下狱至此后两年多里,豪格福晋伯奇同多尔衮一直秘密交往,这便是典型的“爬灰”。
笔者看到的另一种说法是,曹公用焦大影射的是雍正朝重臣年羹尧。持这一观点的人认为,焦、年、赖三姓都来源于姜姓。焦大、年羹尧以及荣国府大总管赖二三者之间必然存在某种关联,至少在作者心目中,这三姓同源,是可以互换的。“焦大”之“大”,即“一”的意思,而“一”可读作“幺”,谐音尧,所以焦大影射[年(羹)尧]这个戎马倥偬的人物。从书中焦大的人物特征看,他与抚远大将军年羹尧的身份极为吻合。
年羹尧(1679-1726),字亮功,号双峰。原籍怀远(今属安徽),后改隶汉军镶黄旗,进士出身,官至四川总督、川陕总督、抚远大将军,还被加封太保、一等公,其时不满30岁。他曾配合各军平定西藏乱事,率清军平息青海罗卜藏丹津,立下赫赫战功。年羹尧的妹妹是胤禛的侧福晋,雍正即位后封为贵妃。雍正二年(1724)入京时的年羹尧,得到雍正帝特殊宠遇,一时位极人臣。但翌年(1725年)十二月,风云骤变,他被雍正帝削官夺爵,列大罪九十二条,于雍正四年(1726年)赐自尽。 书中焦大骂赖二的一段话:“没良心的忘八羔子!瞎充管家!你也不想想,焦大太爷跷起一只脚,比你的头还高呢。二十年头里的焦大太爷眼里有谁?别说你们这把子的杂种忘八羔子们!”这段话的“二十年头里”,或指年羹尧死前的二十年,正是他30多岁驰骋疆场,立下赫赫战功之时。焦大酒后目中无人的语气,也与年羹尧居功自傲的性格,很是匹配。 为了巩固皇位的需要,雍正最终设计除掉了这位功高震主的岳丈,在曹寅看来,这是天理不容的。曹寅一向对雍正的忘恩负义嫉恶如仇,同时也对年羹尧这位封疆大臣寄寓些许同情,但最多的是唏嘘叹息。康熙驾崩后,年羹尧手握重兵死命保雍,受命稳定外围局势,阻止十四阿哥进京祭奠父皇,这一点令曹寅对年羹尧不满,所以他设计焦大这个人物的用意,不全是为了表现年羹尧的保主之功。 在年羹尧的战争经历中,根本没有“喝马尿”、“从死人堆里把太爷背了出来”这样的丰功伟绩。况且,年羹尧死时只有47岁,显然与焦大年龄不合。那么,书中焦大那番自述年轻时那段舍身救主的经历,又是写谁呢?请看尤氏说的那段话:
尤氏叹道:“你难道不知这焦大的?连[年]太爷都不理他的,你珍[禛]哥哥也不理他。只因他从小儿跟着太爷们出过三四回兵,从死人堆里把太爷背了出来,得了命,自己挨着饿,却偷了东西来给主子吃。两日没得水,得了半碗水给主子喝,他自己喝马溺。不过仗着这些功劳情分,有祖宗时都另眼相待,如今谁肯难为他去?他自己又老了,又不顾体面,一味的噇酒,一吃醉了,无人不骂…. ”
这段话,无疑是指曹公老舅爷爷李煦的一段历史。当时,朝廷年龄最长的老臣只有李煦一人,在曹李两大家族,有类似经历的人只能是李煦的祖父。史载:姜氏家族乃昌邑古城旺族,姜士桢兄弟五人,排行老二,其父姜演为地方德高望重的乡绅。壬午年十二月初八,清兵数万围昌邑,血战八昼夜,至十六日夜,昌邑失陷,县令李萃秀及官绅七十余人皆壮烈而死,姜士桢父姜演、兄姜士皆在殉难之列。时年二十三岁的姜士桢被清军俘虏,后正白旗佐领李西泉见姜士桢颇懂书礼,便认其为义子。姜士桢为保全性命,认旗人为父,改姓李,入旗籍。李(姜)家的这段历史,才是真正值得作者炫耀的。李家祖先为了清朝帝业,曾立下汗马功劳,可眼下,先帝的后人又是怎样对待功臣的后人的呢?且看李煦的遭遇: 雍正二年,李煦因亏空白银三十八万两,被抄家籍产。雍正五年(1727年)二月又因曾为雍正政敌胤禩等诸皇子买过苏州女子,被定为“奸党”,发配吉林乌拉苦寒之地,两年来仅与佣工二人相依为命,敝衣破帽,恒终日不得食,最后被冻饿死于当地。临死之时,口袋中身无分文。 曹公正是基于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想为先祖立传,但考虑“扒灰”之类的“碍语”,有可能给李家带来扒祖坟鞭尸的浩劫,只好忍痛让年羹尧授予这份殊荣,以焦大作替身,道出祖宗对清朝的大恩大德。事实上,年羹尧与李煦虽同样有着惨死的结局,但李煦的悲惨遭遇才真正值得同情。从这个意义上讲,焦大的原型为李煦,而赖二才是年羹尧才对。不过,笔者依据“焦大”的取名用意,还是将其原型定为年羹尧,缘于作者采用的是本末倒置叙事手法。 作者让焦大在喝醉了酒的状态下破口大骂,虽有几分醉意但话语都清醒不过。“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这话表面上看起来颠三倒四,实际上暗示人物错位,恩仇颠倒。是曹公精心导演的一场指桑骂槐的折子戏。这句昏话意在提示读者:焦大原型要反观,焦大原型是年羹尧,说的话是李煦的口气;焦大骂赖二,是李煦骂年羹尧。
焦大乱嚷乱叫“我要往祠堂里哭太爷去,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咱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这是焦大代表李煦发出的声音,也是作者的肺腑之言。雍正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害得曹寅父子被囚,家产抄没,李煦流放至死,功臣的后人无一幸免。天道沦丧,无处伸冤,作者只好借助醉汉焦大向世人指证控告雍正之罪,倾诉曹李两家千古沉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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