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八十年欧亚时空的两部禁足日记
人类是地球表面独一无二的“社会加文化”动物:社会是外壳,包容着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而文化是内核,是人与人之间意识的交流,包含着人们在交往的形而上精神层面的文明升华。 而日记则是一种内心的内向的交流。虽然说起来它只是那种刻舟式的自我寻求——那些失落在时间长河中的瞬间开放的心花,已经和只能凝结在那河床的时间轴线,不会随我们的身心一起穿越——可是,对于那些心花的主人,总会怀有“夕拾”的自珍,把它刻在船舷上,以期留住那些必然是忘却中的记忆,或者是记忆中的忘却。 其中比较特殊的是缺乏广泛人际交往时的人文交流——在禁足期间的日记,弥足珍贵。它记录的是一段时间永恒流淌中我们的坐标却咫尺不移的时空“失联”时段里,不可避免地印于心灵中随之而来的精神扭曲。这里可以令我们发挥极度想象的那种扭曲,必然是被狱卒因各种名目五花大绑送入暗无天日伸缩万难的“小号”里的囚徒——当然,他,或者她,的被百般扭曲的臂腕,在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根本不可能真实记录任何精神上的扭曲。 扭曲的对立面是伸张,身心的扭曲,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激起精神的张力——这种张力,在缺乏交往的环境中,产生的自我交流,是人类独有的“文化腾飞超越社会限圄”的自源自流——对于我们在正常社会中惯于正常交流的人们,可以提供一种另类精神生活的镜鉴。 八十年前,欧洲有一本《安妮·弗兰克日记》即《密室》。那是一个十三岁的犹太女孩,在纳粹反犹的恶浪中,被迫藏匿在密室中的“自囚”生活的实录。安妮在非人遭遇的逆境中,仍然以一颗纯洁的少女之心,追求密室之外,尽她的想象可以憧憬到的正常人类的正常社会中的正常生活的无限的精神飞翔,她追求着她本应与生俱来的人类的尊严。 安妮最终没能逃过纳粹的魔爪,她年幼的生命之花,过早地凋零在纳粹的犹太集中营——只剩下她在密室中为我们留下的对人类尊严的追求的无声的呐喊。 八十年后,另一本禁足时期的日记,方方的《武汉日记》,实录人类历史迄今为止最大最惨重的一次病毒侵袭中,禁足令发布后,武汉千万人民的“宅居”生活。人们的正常生活,正常交往,正常交流,被死亡“限位”而戛然而止。可以想见,可以期待,死亡压缩的时空萎缩,给正常人类带来幽闭型的类似“prisoners dilemma”。 可以说这是一项文学尝试——虽然我们大家现在都在“同船共宅”,真正作此尝试的人并不多,因为多数人在自圉中,扭曲的身心赋予他们的只是麻木而已。所以有人来剖露自己被死亡扭曲的身心,是替我们大家刻写这种身不由己的“X身契”,实为一种壮举。可不是,苦难的历程“宅乡心史”,尚未出版,已经受到官方超大规模的“促销”,好像官方本身是致使禁足实际发生的武汉病毒的同位语。 期待奉读,另外,必须指出,作为时隔八十年欧亚时空的两本“女书”禁足日记,对于比较文学的研究,必定是不可多得的珍贵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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