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李之儀 雨斤 夜來一覺,忽然想起了李之儀的這首卜算子。 提起卜算子,最著名的要數陸游的“驛外斷橋邊”,和老毛的“風雨送春歸”了。前者牢騷滿腹,後者鬥志昂揚。但,要是從暗語傳情的角度講,則首推李之儀的這首卜算子: 卜算子 宋 李之儀 我住長江頭, 君住長江尾。 日日思君不見君, 共飲長江水。
此水幾時休? 此恨何時已? 只願君心似我心, 定不負相思意。 李之儀 (1038~1117),字端叔,自號姑溪居士、姑溪老農。滄州無棣(今山東省慶雲縣)人。哲宗元祐初,為樞密院編修官,後任原州通判。李之儀是“元祐舊黨”要員。王安石變法革新運動開始,作為元祐舊黨領袖的蘇軾,連累了一大批文人才子。李之儀作為蘇軾的門生,也難逃此劫,於是他被貶到太平州(今安徽馬鞍山、蕪湖一帶,離南京不遠了)。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李之儀在被貶到太平州後,他的女兒及兒子相繼去世。與他相濡以沫近四十年的夫人胡淑修也撒手人寰,李之儀跌落到了人生谷底。這時,一位年輕貌美的絕色歌伎楊姝出現了。楊姝是個很有正義感的歌伎。早年,還為被貶到當塗州做太守的黃庭堅彈了一首古曲《履霜操》。楊姝與李之儀偶遇,又彈起這首《履霜操》,正觸動李之儀心中的痛處。李之儀對楊姝一見傾心,把她當知音知己,接連寫下幾首聽她彈琴的詩詞。 這年秋天,李之儀攜楊姝來到長江邊。面對知冷知熱的紅顏知己,面對滾滾東逝奔流不息的江水,李之儀心中湧起萬般柔情,寫下了這首千古流傳的卜算子: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這首動人的愛情宣言,深深打動了正值豆蔻年華的楊姝。她洗盡鉛華,毅然嫁給了時年59歲的李之儀。二人年齡相差41歲。 
今天的我們,誰能料到,如此纏綿含情的詩句,竟然出自一個年屆六十的糟老頭子之口呢!可見,心不老,人就不老。以後,就別再說什麼“我那逝去的青春”、“現在真的老了。。。”之類的話啦。只要你懷揣一顆靈動的童心,你的青春就會永不消逝。 注意,細心的看官可能已經發現,李之儀的末尾一句“定不負相思意”是六個字,而不是慣常的五字句。事實上,此處的“定”是領字。意即,句意為“定-不負相思意”。這在宋詞裡也叫襯字,相當於促拍。李之儀這首詞是仿照民歌風格,在格式上略有所放鬆。這相當於京劇唱詞裡的“墊字”,可唱可不唱,因人而異。 比如,早於李之儀的張先,就曾寫過一首卜算子,其中有兩處六字句,實為領字+五言句:“但自學孤鸞照”,“問尺素何由到”。 卜算子 宋 張先(990-1078) 夢斷寒夜長, 坐待清霜曉。 臨鏡無人為整妝, 但自學孤鸞照。
樓台紅樹杪。 風月依前好。 江水東流郎在西, 問尺素何由到。 清代的《欽定詞譜》明言,《卜算子》列有上闕如此、下闕如此、上下闕均如此三體的。當然,有人認為,張先此處,包括以上李之儀,都是如《欽定詞譜》裡所言,用的是“折腰句法”。 洒家以為,其實非也。真正的折腰句法,當如陸游的《釵頭鳳》(參見前文 ·陸游與唐琬): 紅酥手,黃縢酒。 春如舊,人空瘦。 區分領字、襯字、墊字與“折腰句法”的關鍵,在於三字句是否“動賓結構”或“賓主結構”,是否排比和對仗。比如,陸游的“紅酥手,黃縢酒。春如舊,人空瘦。”就是排比和對仗很工整的“動賓結構”。而張先的“但自學,孤鸞照”則不是,“問尺素,何由到”也不是。後二者實際上是領字結構:“但-自學孤鸞照”,“問-尺素何由到”。李之儀的“定不負相思意”實為:定-不負相思意,不是折腰句法。 獨家原創,版權所有。未經作者同意,請勿轉載。 後記
前文(· 侃侃人家的頭一句話)說過,老曹是俺景仰的師傅。俺對他五體投地,文法文風也潛移默化的受其影響匪淺。只是他那拿手絕活“一喉二歌”的技法,俺還需再練練。 什麼叫做“一喉二歌”呢?就是,字面上是一層意思,字面下面還隱藏有另一層意思。而且,往往是字面下那層隱藏着的意思,才是作者真正想要表達的意思! 拉過小提琴的人,都知道這有多難:這相當於小提琴的雙弦演奏法,一弓二音。中文裡有個說法,“弦外之音”,指的就是它。 382-3-0 (9/3/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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