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废墟独屋
不知不觉中,他骑到了五福路。可这是哪里?五福路吗?怎么不像?怎么他不认识了?怎么,光光的了?他定了定睛,这“街”的景象让他震惊!他家的老房倒了,化为一滩废墟!老王家的房子还在,孤零零地,被一片废墟包围着。一辆推土机就站在他家门口,边上站着的,是老王那辆谋生用的食品杂货流动车……
漫天的尘土味。
林冬川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呆立在那里,忘记了春寒,忘记了疲劳,忘记了一切……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他把自行车停在老王家门口,伸手敲门。“有人在吗?”
出来开门的,是老王十岁大的孙子小天。脸色的苍白和双颊的消瘦,使得他的眼睛显得特别大。
“爷爷在家吗?”冬川问,摸摸孩子的脸。
小天咬着唇,默默地点了点头。
走过昏暗的通道,冬川进了老王那家同样昏暗的房间门前。老王躺在床上,昏暗中,能看到他一双眼睛睁着。
冬川怕吓着老人,在门口轻轻说道:“王叔,不舒服啊?”
老王本来睁着的却没有神的眼睛顿时亮了一下。他用沙哑的嗓音,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谁呀?冬川呀?邻居,进来吧!”
冬川进来了。
“小天哪!”老王唤孙子。
“爷爷,我在这儿哪。”
“把椅子上那些衣服拿开,让出地方来让冬川叔叔坐。”
小孙子很乖地照做了。
冬川在老王面前坐了下来。“王叔,您哪儿不舒服了?”
老王摆摆手:“我其实没病,是给气的。”
“您是说拆迁的事?”
“别的都眼不见心不烦。可这事,它近在眼前,要我老命!”
“王叔,想开了,还是搬过去吧。我一定跟您买东西。”
“搬过去?就你?”老王苦笑了一声。“不行噢年青人。不是房子的问题。搬过去,我就死定了。”
“可您现在这样也不是办法,您拧不过他们的。”
“能拱多久拱多久。现在就我和陈阿婆两家还在这五福路挺着。我呢,老婆没了,儿子儿媳独立出去,互不相干。只是听说他们夫妻关系近来不怎么好,在闹离婚。我不放心的就是孙子小天。可怜哟!”老王说着说着眼泪就冒出来了。
冬川给他说得心里难受。“王叔,您可别想不开。带小孙子去六里坡是正事。”
“我现在不能去。我得陪陈阿婆他们一起挺着。再说,去了,小天也没地儿上学呀。你说这孽造的!”
冬川坐在那里,就像坐在一个四面都是悬崖的地方,他说不出话来了。
“对了,你怎么过来了?”老王问。
冬川就告诉他这趟来是想买条珍珠项链给杏真。
“她快出来了吗?”老王问。
冬川叹了口气:“您都知道的,那年杏真被重判了无期。后来她在监牢里拼死拼活的干,监狱里的领导看她表现好,给她从无期减刑减为二十五年。她已经熬了十七年了,还剩下八年。本来,她的手工艺品在国外得了奖,监狱还准备再给她减五年。结果同监房里有人自杀了,减刑的名额就全泡了汤。杏真她弟后来学了法律,说像她这种情况,没有判无期这一条。所以就跟法院提出了申诉。这不,过两个星期,法庭就要开庭了。”
“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老王连连说道,“她是被逼的。你碰到她告诉她,王叔从来没轻视过她。没杀人没放火,无期徒刑等于死刑,不公啊!”
“所以我想开庭前去买条她喜欢的珍珠链子,图个吉祥。就不知道吉镇哪里有卖,我记得是有。”
“有,桥头那里有户人家,自己养的珍珠,很纯正的。我见她摆过摊。”
冬川一听很兴奋,很快就起身告别。“王叔,时间满紧的,我得先赶去看看。您可要多保重啊!”
“我知道,你快走吧。对了,有地址电话没有?抄一个给小天,联系方便。”
“好的,我写一下。”
小天拿来了纸和笔,冬川就把地址电话留在了那上头。
冬川在老王说的桥头处找到了那个工艺杂货摊,买到了一条粉色珍珠项链。冬川满心欣慰,骑上车,匆匆回程。
回到六里坡时,天已近黄昏。到门口,忽地见纯来坐在那里,身边是她的那个旧箱子。冬川又惊讶又不惊讶,似乎不怎么觉得意外。“唷,怎么回来了?”他问。
纯来很难过地说:“那家老人过世了……”
“哦……”
“他们竟然归咎到我头上,说是我带去的坏运气。”
这下冬川愤恨不平起来:“这都是什么说法!别理那么多,你回来就好!”冬川说着,把自行车放好,转锁开了门。
纯来心里感戴,她跟着进去,放下自己的箱子,就直扑厨房。
冬川:“真亏得你回来了,今天我还真犯愁怎么打发这顿饭。骑了好几个钟头的车,还真累了。”
纯来:“骑了好几个钟头车?你去哪儿了?”
“我回了五福街一趟,别提了,真惨!”
“怎么了?”纯来问。
冬川就把老王的事如此这般和纯来讲了一遍。“我还去桥头给杏真买来了一串珍珠项链。你看,漂亮不?”
纯来瞟了项链一眼,“漂亮。”她说,“这么说,杏真姐是真的快回来了?”
“我是这么希望。杏真在监牢里多呆一日,我的心就会多痛一天。”
纯来没再问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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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里不同的故乡和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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