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祖辈都是不识字的劳工,知识分子历史,始于父亲。
看父亲的回忆录,他的中学念得不是很顺,一会儿在安海上,一会儿在泉州上。后来遇到了党组织的人,要他 “献身革命”在安海建地下团。那时候年轻,热情高,也不怕危险,就答应了。十六岁的父亲建立了安海第一个地下团支部。只奔革命,书也没念好。 安海解放后,父亲回到了家乡。就在老家邂遘了我母亲。两人一见钟情一拍即合,从此经常在一起。
作为女儿,我见证了父母的坚贞爱情;他们给我做了美好爱情的第一道真切生动的实例脚注。
当时老家还是满保守的,党组织更看不惯两人成天在一起。父亲不仅被组织记过,还因此被惩以脱党的处罚。 那时这样的处罚可是非同小可 (事实也证明它影响深远),本来关系密切的战友们同伴们这时候都对父亲冷眼相看。
这样下去是没有出路的了。 父亲不甘心就这么下去,想杀出一条血路,于是想到了上大学。
上大学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光是文凭就构成了考试资格的一大障碍。父亲只有高中三年学历,勉强可以用同等学历资格参考。母亲只有初中一年下肆业学历,连“同等学历”资格也够不上。
为了上这大学,父亲携母亲乘脚踏车冒大雨两进漳州城,一进泉州城。最后遇见贵人张昌汉,一张同等学历证明为父亲和母亲打开了厦门大学的入学考试机会大门。
工夫不负有心人,大考之后,父母同时被厦门大学中文系录取,从此走上了学问之路。
母亲的大学成绩名冠全班,就是生我姐姐的那一个学期,也仍然成绩斐然。两人毕业后先是被分配到北京电影学院,后来到了安徽省艺术学院及出版界;最后为了就近照顾日益年迈的爷爷奶奶,父母申请回到了老家,任教泉州华侨大学。
父母的知识、经历和素养对我有着自然的影响。 他们除了和我分享学问并灌输给我许多思想之外,也促成我读了许多书籍。
我常在想,人生,是有命运的;从一定的角度上讲,人生就是命运在演绎。人,生来就是在一定的环境和人生链接中的。 这环境和人生链接就是命运的一部分。假如当初父亲不是这么坚持要杀出条血路,假如不是这么两天之内冒大雨赶赴泉州和漳州, 假如没有贵人张昌汉的帮助,假如没有去上大学而是继续爷爷的石匠或牙医之路,今天的我,肯定是另番光景,另种人生。
我不知道这道命运线对我是否就一定好,也许一生呆在小小的安海我会比现在快乐。真的说不好,说了也没有太大的意义。接受这个命运,把这个架构下的人生推向极致或者是进行到一半,这就是每个人能动的选择了。我大概是选择了前者。
说来,父亲也是个不服输的人。他一辈子在外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政治运动,在内要照顾年纪渐大的爷爷奶奶和一生病弱的母亲;我想,父亲光是背我母亲走过的路就不知道有多少……他一生所承受的压力和重负是难以言喻的。他常跟我说:我非常累,因为我一个助手都没有。
就如本系列第二节开篇里说的:人类一代一代周而复始地重复着同样的人生艰辛。生老病死,柴米油盐,我们的艰苦,父辈祖父辈都尝过,只是换了个方式而已。面对这样的人生,一个人必须百折不挠。
父亲也是这样的人,面对生活的考验和煎熬,他一直都是个乐观的人,一个挺得住的人。 父亲对我的许多教诲,迄今仍然让我受益匪浅。他以具体实例而不是泛泛而谈地教导我的东西起码如下:
不要自以为是 不要好为人师 不要总要人家来理解 不要忘本 要坚强 要吃苦耐劳 要谦虚 要有神论不要无神论 要热爱家乡和祖国
点点滴滴,萦绕在耳,温暖在心,启示警醒,我永生难忘,一辈子都会带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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