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日报副刊 2020年11月一日
出去兜风,一阵秋风扑面,陡然带出了我脑海深处一个十分遥远的记忆——故乡的风。那记忆由远而近,慢慢地清晰了起来。
那是我在世上的第一个住处:福建省晋江县安海镇海八路池塘边第二间。安海曾经有海港,古时为泉州港的辅港。海八路南北向,我们的老宅坐东朝西。老宅后头,一道木门出去,一个斜坡之外,便是大大小小的田亩。那风,便从田野上吹过来,吹过木门和门对面的海棠,给人带来内外澄澈的清爽。久而久之,那风似乎成了我的老熟人,没有客套,直入胸臆。 我十岁时,家从海八路搬到了光荣巷。这是一栋典型的闽南“四房看厅”式平房,大厅底下是个大天井,天井之上便是日月星辰。大门外有一株夜来香,一株番石榴(芭乐)和一棵叫“色叶”的树。盛夏或是秋老虎发威的日子里,门外的绿和香似乎挡不住酷暑,但无论天气如何闷热,这房子总有一处是阴凉的,那便是接南风的走廊。我们的女房东穿着薄薄的宽松短衫,拿着一把芭蕉扇,坐在廊口的小凳子上和奶奶聊天,看样子挺自在。满头是汗的我正对着她那副轻松凉快的样子纳闷,奶奶喊我过去了:“阿路,过来,这里很凉快!”我走过去,真的哎,哪来的一股这么强劲的凉风? 不管是住海八路还是住光荣巷,我都经常会跑到小镇西南端的安平桥上去兜风玩耍。安平桥建于宋代,连接晋江县安海镇和南安县水头镇,全长五里,所以又称五里西桥。那时,站在桥上朝南望去,能看到远处闪闪发光的盐田,一直通往海滩;背后则是密密的甘蔗林。桥上的风,便是海风了,带着海的味道。被它吹了一阵子后,便湿了脸颊。北边的甘蔗林迎风摇弋,一副十足惬意的样子。 故乡的风,最威猛的要数台风了。婶婆的土坯房就是在一次台风暴雨中坍塌的。在大人翅膀保护下的我,对强悍的台风并不感到特别的害怕,只觉得它就像夏季的电闪雷鸣和天井角端奔泻而下的雨柱一样,是和家乡浑然一体的自然。 我在故乡的风里长大成人。故乡的风里不仅有《风中奇缘》插曲所唱的那种色彩,更有味道,有力道,它们一直在我体内,从未散去。 南加州的秋天,高空无际,清风万里。那清风对于来自不同故乡的人一视同仁。不经意间,无预警地,它就这样拨响了我心底的那一长串风铃。这大概就是古诗所吟出的 “道似无情却有情”的一式吧!
明月其姝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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