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芳晨回到了家里,她和刘继宗在沈阳火车站分了手。“保持联系。”刘继宗递给她一张名片。这是这次旅行中他第二次给芳晨名片。其实他们的手机里都已经有了对方的电话。两人互相示意,挥手道珍重。鹰峰、三八线……把他们的命运紧紧连接在了一起。 韩芳晨回到家里,左右望着,不见老母。“妈,我回来啦!”她喊道。还是不见有回应。她猜想妈妈肯定是在小阳台上。老母近来耳朵更加的不好使,只要是人在阳台,就听不见外头的声音。 韩芳晨放下背包,走到阳台门前。果不其然,妈妈正在专心致意地整着她的那盆紫色绣球花。 “妈,我回来了。”芳晨说着走到了母亲身边。 韩妈妈手中一颤,小铲子掉落在地。 芳晨连忙捡起小铲子来,放在花盆上。“妈,我上了鹰峰,祭拜了爸爸。您看,”芳尘说着,取出了那个装有鹰峰泥土的绿色袋子。 韩妈妈接过那个袋子,颤颤巍巍地打开一看,放在鼻子边上闻了闻,又把袋子细细包好,然后离开阳台,走进屋里。 芳晨随母亲走进房间。不出所料,只见母亲打开那个红色的木箱,小心翼翼地把绿色袋子放了进去。那个红色木箱,装的都是和芳晨父亲有关的东西,其中有照片,有衣服鞋帽,还有一个母亲用红色绣线亲手编织的同心结。妈妈说,她一共编织了两个同心结,一个送给爸爸;另一个她自己留着,就是现在在红木箱里的这个。六十三年了,妈妈就一直守着这个红色木箱子。 一阵倦意袭来,韩芳晨这才觉得浑身疲劳。桌上放着一堆信件,都是她不在的时候照顾妈妈的钟点工帮忙取回来的。本来想去泡个澡然后睡大觉的芳晨,勉强地在桌前坐了下来,开始整理桌上的信件。一个特快大信封,一下子就吸引了她的注意。 信是从延吉寄来的。韩芳晨纳闷,他们在延吉并没有亲友。定睛一看,天哪,那个寄信人栏目上写的是什么?是韩江红!韩江红是自己的父亲啊!怎么,怎么……刚刚从韩国回来的她,觉得自己的神经快要错乱了。 她死撑着双眼,再看收信人的名字:李玉花,那是自己母亲的名字,一点没错! 韩芳晨抓起那封特快大信封,火速跑进妈妈的房间。“妈,妈!”她连声叫着,喘着气。 妈妈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女儿几声尖叫,迫使她又睁开了双眼。 “妈,你看!这个,寄信的人怎么是爸爸的名字?”芳晨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指着信封上“韩江红”的字样给母亲看。 李玉花一看,便支撑着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开信封!”她对女儿说。 “是,妈妈。”芳晨拿过来剪刀,将大信封的一边放在柜子台上打了打,然后小心翼翼地沿着另一个边角把信封剪开。 里面有一张信纸,两张照片。芳晨先看照片,一张是旧的黑白照,一张是新的彩色照。那张黑白照,打死了芳晨也认得,那正是她从未谋面的爸爸!对比黑白照,芳晨能够辨认出那张彩色照上的老人就是老年的父亲! 韩芳晨无比震惊。这是怎么回事?这怎么可能?!她手颤抖着,把两张照片递到母亲面前。 李玉花眯起眼睛看着两张照片,感觉和女儿的一个样。“看信,快看信!”她命令女儿。 “是,妈妈!”芳晨手有些发抖,打开折了两折的信纸。 李玉花妻如晤, 我是夫韩江红,六十三年前离开家乡保家卫国。九死一生,幸保一命。今打听到你和女儿的住址,试发此快信。接到此信,请速电:0433 3380 1950 夫 韩江红亲笔 大概由于年迈体衰手力不够,信上的字迹歪歪斜斜。 韩芳晨把信上短短几行字跟母亲一一念了,话音刚落,眼眶发红的李玉花就直说:“打电话,赶紧打电话!” “可是妈妈,爸爸如果真的活着,怎么六十年了才跟我们联系呢?”芳晨感到非常疑惑不解。 “不要想这么多,赶紧先打电话!”李玉花万分迫切。 其实不用妈妈催,韩芳晨的心情一样急切。她拿出手机来,一个号码一个号码地摁。 电话响到第四下时,有人接了。“喂,”说话的是女声。 “喂,”韩芳晨清了清嗓子,“我是韩芳晨,我的父亲叫韩江红,我想问……”话没有说完,只听对方显然是轻声在和另一个人说话:“爸,找您的。” 爸?那头怎么会有人叫爸? 韩芳晨脑海里一片雾水迷离。一阵电话线的杂音后,一个沙哑的老人的嗓音响了起来,“我是韩江红,你是那位?” 韩芳晨真想要喊声“爸爸”,又实在喊不出来,因为一来她和父亲之间从来没有见过面;二来,这个自称是韩江红的人,是骗子,是误会,是阴差阳错,还是真的?芳晨用手捂住话机,转向母亲。“妈,您过来说话吧。” 李玉花接过了电话,韩芳晨搬过来靠椅让妈妈坐好。 同样是沙哑的老人嗓音,李玉花“喂”了一声。 对方唤了她一声。 李玉花一听,脸色骤变。 对方又唤了一句,还自我介绍了一句:“我是二江哥呀……” 这下李玉花的情绪崩然失控,哭出一句:“二江哥呀,你等得我好苦呀……”便泣不成声,再也说不出第二句话来。韩芳晨一看不对,看样子是真格的了。她一手扶住母亲的肩膀,一手接过了母亲手中的电话。“喂,您是……您刚才说了什么了让我妈妈这么难受?” “我是她丈夫韩江红啊。刚才我叫她三玉妹。她是家中老三,我一直这么叫她。她不是难受,她是高兴,高兴啊……”对方的语流也开始不顺畅起来了。“你应该就是我女儿了,告诉爸爸你叫什么名字?” 韩芳晨两泪涟涟,她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爸爸,爸爸!”连叫两声后她说:“我叫韩芳晨。爸爸,您知道吗,我刚刚才从韩国回来。我们有个志愿军家属团,刚刚去韩国,上了鹰峰,去了坡州,还有涟川瞭望塔……爸爸,我们都以为……” “女儿呀,苦了你了……这么大了都没见着爸爸的面……爸爸对不起你呀!”电话那头声音哽咽。 韩芳晨一听有些慌神了,“爸爸,您快别这么说。” 稍微缓过神了的李玉花对女儿说:“告诉你爸爸,他住哪儿,我们要去看他!” 韩芳晨转述了母亲的话。韩江红说:“本来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回家的。我想你妈,想女儿!你妈妈想过来,那就你们过来吧。” “爸爸,您说‘我们’,您以外还有谁呀?”心底一直不踏实的芳晨追问。 “女儿,我们见面说,见面说。” (待续)
短篇小说《同心结》一 (志愿军家属题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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