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能地往回走,走到布莱恩办公室前。办公室门是关着的。不对,平时老板都是先我而到。我站在门口,冲着里面黑黑的一片发愣。 “嗨,美露,快过来!”同事丽贝卡叫我。 我不声不响走了过去,心头涌上来一种不祥的感觉。 “公司出大事了!”丽贝卡的头一句话。 “什么大事?”我问,倒抽了一口冷气。 “布莱恩给解雇了!” “什么?!”怎么可能? 那一天,我参加了部门里没有布莱恩的会议。 我心里很乱,很不习惯。人家在讲什么我都没有听见。我的脑海里不断闪现着两个人的形象,一个是布莱恩, 一个是汤姆。 汤姆应该还在那山顶弹着他的“三藩市”;不知道布莱恩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圣诞节还剩几天了,我还没有准备好礼物。这一天,我到了一处大商场。跟在一群人后面,我进了我最喜欢的那家商店。 前面的人往里去的速度慢下来了。我一看,原来有位身着红装头戴红顶白绒帽,满脸长胡须的圣诞老人在那里一边挥着手点着头一边向顾客们发折扣单。 “ Merry Christmas! ”圣诞老人冲客人们喊着。 我微笑着走过去,伸出手来想要一张折扣单。 那圣诞老人看着我,手在空中停住了。 我突然觉得那眼光好面熟;刚才喊着圣诞快乐的声音好熟悉。 “布莱恩!”我脱口而出。 “美露,圣诞节快乐!”那圣诞老人用深沉的声音对我说,递给了我两张折扣单。 "谢谢你布莱恩,可是,你 ...... " "我很好,我很喜欢这份工作。"布莱恩打断了我的话。 “我明白了,谢谢布莱恩。你也是,圣诞快乐,新年好运!”我几乎是喊了起来。 圣诞老人的胡须飘动了几下,他转过身去,满面笑容地招呼其他客人。 我的喉咙有些堵。我只买了几样东西,我忘了用那折扣券。 傍晚回到家里,街区象征着冬季的蓝白灯齐放,缠绕树上的红绿相间的灯也闪闪发光。 我进了屋,把东西往边上一放,从衣兜里掏出了那两张折扣单,对着上面色彩斑斓的图案发呆。 那是十二月二十四号的晚上。外面再次下起了雨,冷气直往屋里渗。我烧起了壁炉。 火劈里啪啦响着,我的放音机响起了梦幻般的天使旋律:"荣耀阿,阿,荣耀 ...... " “咚咚,咚 …… ”好像门外有人敲门。 会是谁呢? 我知道几位好友都外出旅行去了。 “谁?”我问了一声,透过门上的玻璃孔往外看。只见漆黑里站着一个人。 “谁?”我又问了一声。 “小露,是我,大坤。” “大坤?哪个大坤?”我的神经颤动了起来。 “你哥。” 我心都快要冲出嗓子眼,猛一下打开了门。 “哥,真是你?!” 我认出了站在门外的这个人,他真的是我的哥哥大坤!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他用有些冻红了的手从兜里拿出了一张纸片,递过来给我看。 我接过那张陈旧的有些破烂了的纸片,简直不敢相信那是真的:那是我七年前在报上登的寻人启事! 我搬了一次家。大坤凭着那广告,从老邻居那里一路打听到了我这里来。 “妈妈好吗?”大坤用有些发抖的嗓音问,他的额上多了几道粗粗的皱纹。 我的眼睛潮湿了。“妈妈常去育婴堂边上的教会,妈妈还很信命。”我说着,拿着那张旧寻人启事的手下意识地抬了起来。 屋顶上传下来一个清脆的声响。大坤抬头看了看天花板。 “那是屋后那棵大松树掉松蕾的声音。”我说。我感到脸颊上有道暖暖的东西往下淌。 那天晚上,我给哥哥熬了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鸡汤。我们一起听着那温馨的安详的乐曲。那天晚上,我们给大洋那头的妈妈去了电话。妈妈一听我把哥哥找回来了,激动得前言不搭后语。她说大坤的脚以前被机器轧伤过,要我给他用温酒擦,用药膏敷。她说她也在听平安夜的歌。 妈妈直说到声音哽噎。 “妈妈你 …… ” “我是太高兴了。”妈妈说,她没有提命运这个话茬。 "都说天要有情天也会老,"哥哥在我一旁自言自语着,突然就接过我手中的话筒,"妈妈,别信什么命啊运的,只信天无绝人之路。" 雨下得好大。雨声里我想起了布莱恩和汤姆,还有哥哥跟我在中国过的那一个冬天,那一年里最冷的日子。 红红的火在壁炉里从容地燃着。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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