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凌晨,天下小雪。 左卫谦赶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神秘的人,他,就是蒲岭马场的实际掌门人耿依勤。 两人身上都淌着雪水。 耿依勤的到来让小环惊愕,不知所以,“依勤哥,你来啦……” 耿依勤匆匆看了一眼久别了的小环:“嗯……谦叔让我来……” 左卫谦和耿依勤两人顾不得其他,径直走到玄英榻前。 小环心惊胆颤地跟了过去。 耿依勤很快便把注意力集中到同样是久别了的玄英的身上。一开始,他真不敢相信这就是当年叱咤风云、雄姿英发的左玄英。前日左卫谦赶赴河东,告诉他左玄英病危,要见他一面,他便放下马场一切,立即跟着过来。路上遇风暴,耽搁了。此时,他身上还滴着雨水,双手却紧握着玄英冰冷的手。 “玄英兄,依勤来了,你可好?” 左玄英变得十分微弱的声音在唤着小环。小环往前靠了靠,哽咽着:“玄英哥,我在,我在……” 玄英看了看小环,“小环,记着,下辈子我定会寻你……”然后把目光转向依勤,好像看着一个久别的兄弟:“兄弟,小环母子,交托给你。不要管别人怎么看,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没想到久别之后的第一面竟是这样的场景,耿依勤心里极不好受,却只能郑重地点头:“将军放心,兄弟定不负所托!” 玄英又深情地看着自己的堂叔:“叔,侄儿感谢您的调教之恩,袍泽之情。下辈子有缘,我还要做您的侄儿,报答您……” 久经沙场的铮铮将领左卫谦,听了此话肝肠寸断。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年轻有为的侄儿会走在自己前面。 这是公元前110年冬日的凌晨,在朝阳暖暖升起的时候,大汉一代勇将左玄英望着金色的晨曦,深情而安然,灵魂归去,年仅30岁。 小环一句话不说,也哭不出来,只死死地抱着玄英不放。周围人知道她已经怀有身孕,不能受刺激,几个丫鬟一起上,把半昏过去的小环搀扶出去。 闻讯匆匆从外地赶回来的金一朵,不曾想到几个月前和夫君京城一别,竟成永别。她跌跌撞撞来到玄英跟前,放声嚎啕。十岁的女儿左连秀在母亲身边看着双目紧闭的父亲,连声喊“爹”,跟着痛哭。 皇帝如丧亲儿子,哀恸万分,为左玄英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将他埋在大汉最尊贵的墓园里面。大将军、玄英堂叔左卫谦,左玄英之弟左照,曾经是玄英剑下囚的匈奴王子金昆迪,汉使张宏……都在这位骠骑将军的葬礼上肃立、泣泪。左照心中声声唤兄,已经被汉朝皇帝喜爱器重的金昆迪,回忆当年他随降汉大军出河西入长安,骠骑将军就在马上坐着,沈默而凛然;如今却见自己的姐姐被人搀扶着,大哀无泪,他心中溢满哀伤。汉使张宏尤感悲凉,未曾想过玉关之饮竟成他和左将军之间的诀别之觞。 更有军中袍泽,麾下将士,痛哭流涕,悲情万分。 左玄英的名字早已名扬遐迩,参加葬礼的人,无论亲疏,皆嘘唏不已。 洁白的雪花,漫天而降。 不知什么时候,小环醒过来了。她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玄英哥,你在哪里?”接着便起身下地,要出门去。两个丫鬟进来,止住了她:“夫人,您不能出去。” “为什么?我要去找玄英哥,他等着我呢!” “您不能去,皇上说了,您只能在这里歇息。”丫鬟小乙说。 这个时候皇上说什么有作用吗?小环不顾一切,夺门要冲出去。一阵腹痛,让她蹲了下来。两个丫鬟一见,慌忙过来,将她轻轻搀扶起来。 “你们别管我,他在等着我,我要跟他一起去……” 小乙:“夫人,将军他,已经走远了!您这两天悲伤过度,差点胎儿不保。皇上让太医过来医治,才保住了胎儿。您现在千万不要动,让我们扶您回房歇息吧!” 这时小环的心境,就像一个被飓风狂扫过的港湾,七零八落,一片空白。她的心,已经感觉不到痛。 左卫谦和夫人商议,侄儿生前留遗言把小环交托给耿依勤,一定有他的道理,再说,小环本来就来自蒲岭,两人决定,等小环平安把孩子生下来了以后,就把她送回蒲岭。 小环呆在她和左玄英的卧房里,感受着物是人非的极致,觉得自己的灵魂也已经不再属于这个世界。时不时,她会喊声玄英哥;有时,她好像听到有回应的声音,有时,却如石落大海,杳无音讯。 这天,她唤了几声玄英哥没有回应后,脑海里空茫茫。她解下自己的衣带,站在高案台上,将它盘在房中一根木梁上,衣带的另一段就往脖子上套。套紧了,她便准备奋力一跃离开案台,嘴里喃喃着:“玄英哥,我来了……” 就在这时,腹中一动,有谁从里面踢了她一脚。小环心惊,双手本能地护着腹部,脱口喊出:“连雄!”随着她这一声喊,胎儿又动了一下。小环泪流满面。 金一朵进来,一见这架势,大吃一惊,“小环妹,你,你怎么能这样?!”说完三步并做两步攀上案台,将衣带结解开,小心翼翼把小环扶了下来。 “你这样,怎么对得起将军?将军要是知道你这样,他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的!” “一朵姐,我知道错了。”小环说完大声抽泣起来,两个姐妹抱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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