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鸿顾不上跟同伴说什么,此时他只有一个想法,找到弟弟宵鸿! 很快,他便在另一条街上看到了正在用广播筒唱歌喊口号的宵鸿。立鸿二话不说,拉起弟弟就走。 “哥,哥,你要带我去哪里?哥,我刚才看到妈了,好像……” “嘘!”宵鸿狠狠地嘘了弟弟一声。他拉着弟弟,三步作两步往枪楼他们的家赶。赶到枪楼门前,兄弟俩都愣住了。 张家筒楼,门口被捣毁,门大开着,看样子有人在里面。兄弟俩不敢造次,躲在大树后面静观。没多久,果然见龚三兴和其他两个人走了出来。“这个枪楼地势不错,你们先把守着,我去多叫几个人过来!” “哥,怎么办?”宵鸿紧紧抓着哥哥的手。 立鸿咬咬牙,说:“宵鸿,这个筒楼我们是没有办法进去住的了。” “那,我们住哪儿去?” “只有……住同学家了。”阿信曾经叮嘱过立鸿的一句话,这时在立鸿的脑海中出现了:“立鸿,万一出了什么事妈妈不在身边,你一定不能离开弟弟,记住了?” “宵鸿,”立鸿说,“你先跟着我一起到小吕他们家住,他们家房子大。” “我们去了,那,妈怎么办?” 宵鸿一句问,刺痛了立鸿的心。可这个时候,他实在是没有能力关顾母亲了。“弟弟,”他说,“妈信老天爷;妈的老天爷会来保佑她的。” 几乎与此同时,被游斗中的阿信也在想着两个孩子,想着那昏黑破旧却一直忠实地保护着她一家人的筒楼。让她欣慰的是,两个孩子都长大了,有能力照顾自己了。其他的,她只麻木应付,随遇而安。 她没有来得及吃早饭,这时她额顶直冒虚汗。眼前晃动的人形、挥舞的手臂拳头,耳边的叫嚣、呼喊、呵斥声……一切都慢慢地模糊了,模糊了…… 当天晚上,阿信跌跌撞撞往家赶,一到筒楼前,才发现筒楼已经被那些人占了。疲劳虚弱的她,突然从墙边拿起一根木棍来,想着要进去跟那些人拼了。正要推门时,里面传出来一阵男人的暴笑,“不老实我们就一枪毙了他!”有人叫嚷着。阿信一转念:留得青山在…… 春寒料峭,无家可归、又不想连累任何人的阿信,就在离筒楼不远的一个土坯墙边卷缩着身子过夜。 凌晨,她做梦,梦见阿强临离开前的那一个回望……梦见鸿香楼的人来追她,她跑啊跑啊,一个跌跤,她醒了过来。 她感到腹中饥饿难忍,爬起来,本能地往筒楼走去。 走到筒楼边,她伸手摸了了摸楼墙,还是那么坚硬,可是这里再不像以前那样是保护自己、让自己和这个世界相隔离的地方。她在边上的菜地里摘了几根菜吃,又轻轻摸到后院,她那劫难不死的母鸡竟然还生了一粒蛋! 阿信欣喜若狂,当场打开鸡蛋,生着就吃了。“可怜的母鸡哟,阿信今天没办法慰劳你了!”她喃喃道。 阿信的到来让几只鸡咯咯发声,惊醒了筒楼里的入侵者。于是,她再度被抓,当日,龚三兴的人又一次将她绑去游街。 当年鸿江镇副镇长高少川,现在已经是地区党委书记,这会儿正在鸿江视察工作,正巧给他碰上了阿信被游斗的情形。阿信的大高帽和罪行牌太醒目了,高少川不费太多劲就认出了这个女人就是十几年前险些被误镇压的那个贫农的女儿。 高书记对身边的秘书说:“你去跟那个领头的说一下,要集中力量打击真正的资产阶级和修正主义;那个女人本是贫农,苦大仇深,他们胡搞批斗错了,叫他们立刻放人!——对了,叫他们在她家门口贴一个‘贫农之家’的联子,省得别人不知道再去骚扰我们的贫农百姓!” 高书记的呵斥及口令一传,龚三兴几个人吓慌了神。“妈的,这个女人怎么总是这么好运!”龚三兴心里愤恨不平地骂了一句,心外却不得不跟游街领队人交代放阿信的事宜,接着又连忙跑回枪楼,招呼他的同党:“喂,走了,我们不住这破地方了!” “龚哥,你不是说要死守这里吗?”同党问。 龚三兴一抖山羊胡子:“别啰嗦,这是上级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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