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小说是我第一次正式写多线,而不是单线。但故事的重心仍然是青伢子,扩展到三松、松嫂、男孩刘家生及其家庭,细柳儿及二楞等等。)
青伢子和三松转到另一座矿井的时候,二楞和细柳儿的女儿小梅已经一岁了;二楞和苏伯已经做了两年的股票。二楞是一个保守型的人。虽然他股票做得不错,但他始终没有放弃开车的职业。他花钱也非常节制,有一点多的就会存进银行。
苏伯的股票做得也满红火。苏伯和青伢子的爷爷不同,他没有当过红军或是八路军。不过苏伯当年是厦门一带早期的党员之一,做了不少地下党的工作。他又是个知识分子,解放后一直在文化部门工作。他喜欢写一些和历史有关的小说戏剧。反右的时候他因为几部作品“不合时宜”而被打成右派。文革开始了,他不吸收经验教训,多说了几句话,于是被打成走资派,三天两头被抓出去带高帽游街示众。文革的冲击终于改变了苏伯,他变得有些玩世不恭。他最感庆幸的一件事,就是及时办妥了离休。这样,他每个月有五、六千元的离休金在拿。做股票,变成是锦上添花了。手头有了些钱,苏伯便为自己出了一本长篇小说,还送了二楞一本。二楞恭恭敬敬地打开,见扉页上的几行字,想念,却有几个字不认得。 苏伯看出来了,便为他念了起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念完还解释了一番。“这是咱上古《诗经.国风》中的‘秦风’,虽然写的是对爱情的追求,其实,对什么美好东西的追求,都是这样的。”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来什么,用厦门话又把几句古诗念了一遍。“好听吧?”他问。 二楞听得出是厦门话,点头称好听。 苏伯:“闽南人本来就来自中原北方,闽南话里保留了很多古音。”
除了文化爱好多花些钱外,苏伯生活简单,五、六千块钱加上他平日积蓄的他一个人也花不完。不过他有一个从小一起玩耍长大的堂弟,叫景木。虽然不是胞弟,但亲过胞弟。苏伯早年丧母,父亲另娶。婶子就像拉扯自己的亲儿子一样拉扯他长大,吃穿用的全是这位亲娘般的婶子照料。婶子还吩咐过景木,要待“土仔”(苏伯小名)哥好一些。景木和苏伯在同一个小学念书,抗战时有一次日本飞机来轰炸,景木及时把堂哥拉进学校挖的土洞里,救了土仔哥一命。长大了更一起做地下党的工作,一起出生入死。
景木的运气没有自己的堂哥好。他文革时被打成历史反革命,很晚了才平反。他一直没有一个固定的职业,退休金一点点。景木的老婆以前在一家小企业当钟点工,收入低微,还不够他们那个浪荡的儿子花。这样,一家子眼下的生活就十分的困顿。苏伯是个不忘本、讲情义图报恩的人。他知道帮助景木他义不容辞。景木常来,每次来都“土仔哥”长“土仔哥”短的叫,让苏伯感到特别窝心。每个月,他都要从自己的工资里取出一点交给景木。
景木虽然小苏伯三岁,身体精力各方面都比不上苏伯。有一天他照常来找自己的堂哥闲聊,穿着一件老旧的老式对襟布扣衫。那衣服大概常年压在箱底不见天日,散发出一股霉味。苏伯见状就笑说:“老弟哟,你今天的样子活像个孔乙己!”
景木一听,有些木讷地看着自己的堂哥:“怎么,这身不好穿?” 苏伯又是呵呵一笑,“现在没人穿这样的衣服了。穿倒也无妨,只是要洗干净晒香了才好穿。回头,让萍萍帮你洗一洗晒一晒。”萍萍是苏伯新请的家庭保姆。自从细柳儿生小孩了后,苏伯就另外请保姆,就是这位萍萍。
景木从衣衫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得皱皱了的报纸,打开来给苏伯看。“你看,这样的贪污腐化法!土仔哥,我就想不通了,当初我们冒死革命,为的不就是要革这些土豪劣绅的命,把财富还给老百姓吗?怎么五十年过去了,他们,更大尾的,又冒出来了?”
苏伯拉拉景木的衣袖说,“老弟,你一辈子就是吃这个直的亏。什么都要搞得明明白白。你看看,我们现在都这把岁数了,身体半截入土了,就不要再那么认真了。一辈子不听古人的话,现在听一听:难得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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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Sounds of Silence (外两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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