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北方沦陷地，二十一岁便聚义抗金的辛弃疾，一生期盼为国效命，金戈铁马，收复失土。然而他的理想志向和倔强性格，反使得他命运多舛，仕途抑郁。这位豪放斗士，终究壮志难酬。 嘉泰三年（1203年），主张北伐的韩侂胄起用主战派人士，辛弃疾被任为知绍兴府兼浙东安抚使，又受命知镇江府，出镇江防要地京口（今江苏镇江）。辛弃疾精神为之一振，积极准备军事进攻事宜。但是这年辛弃疾已经六十四岁了，目睹、经历了太多朝堂险恶和北伐失望的他，深知自己报国的希望日益渺茫。一日，他登临北固亭，凭高望远，忆古思今，悲怆之至，写下了千古名作《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这首雄浑磅礴的词作，有约四分之一的文字是在写刘裕：“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这大约是因为京口是当年这位刘宋开国武皇帝起事发迹的地方， 东汉之后，汉族政权经历了三国鼎立，最后统一于西晋。西晋是一个仅有50年历史的短暂王朝，其中的后半段内忧外患，皇室被迫南迁，于317年建立东晋。在东晋103年的历史中，有志之士念念不忘北伐，从“胡人”手中夺回故土，恢复汉的全国一统。从祖逖开始，大的有桓温、谢安等人的北伐。而刘裕北伐是其殿军，一伐灭南燕，再伐灭后秦。刘裕也最终代晋自立，建立了南北朝时期南方第一个政权：刘宋王朝。 “寄奴”是刘裕父亲为他起的小名，从这个小名上可以体会出刘裕早年的辛酸。刘裕本为西汉高祖刘邦的血亲后裔，然出身贫寒，出世后不久生母病故，父亲因无力抚养，一度想丢弃这个孩子。幸得宗内伯父母怜爱，断了自己儿子的奶来哺乳他，“寄奴”才活了下来。后来父亲故去，作为长子的刘裕担负起家庭重任，经历了长时间靠砍柴、种地、打渔、卖草鞋等杂务维持家庭生计的日子。 《宋书. 武帝本纪》记载刘裕“家贫”而“有大志”。应了孟子那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必先苦其心志， 劳其筋骨， 饿其体肤， 空乏其身”的慧言，刘裕从贫寒中出头，也从身先士卒的勇猛战斗中拔起。公元399年，孙恩在会稽起兵反晋。刘裕在名将刘牢之麾下充当骁勇善战的北府兵的前锋，披坚执锐，屡败敌军。这前后四年的三吴转战，刘裕初显了他的军事胆略。402这年，他已经三十九岁了，可谓是大器晚成。 识时务和隐忍是成大事之人的一项性格属性，刘裕亦如此。平定孙恩后，刘牢之被桓温之子桓玄所败，刘裕审时度势暂时屈居其下，暗地里却在积极准备力量举兵反桓。公元404年，刘裕抓住时机，聚集北府兵残余兵将一千七百余人，在京口举兵起义，随后消灭了京口的桓氏兵力。很快，刘裕一呼百应，被推为为盟主，传檄四方，纷获响应。京口之于刘裕，一如陈留之于曹操。难怪八百年后，这个地方会引发辛弃疾的一番怀古的忧思与豪气。
刘裕军势如破竹，击败桓玄本部，刘裕也因此官拜徐州刺史，进而总百官行事。从此，刘裕威震大江南北。他先是于405年从后秦手中收回淮北，后于409年发起第一次北伐，次年攻灭以鲜卑为主体的南燕。 南燕刚破，卢循便起兵反晋，京城告急。刘裕奉诏急速返回建康。在仓促应战、实力悬殊的形势下，刘裕率军以殊死奋战击败卢循。 412年，见于刘毅拥兵割据，自重骄横，刘裕以大将军王镇恶为主将，征讨并消灭了刘毅势力。 同年十二月，刘裕西进伐蜀，灭了谯蜀政权，后趁热打铁，返兵攻击汉中，降伏了仇池国。 在经过了近两年的社会改革，与民休养生息后，公元415年，刘裕再度发兵，力克盘踞荆州的司马休之四万人马，攻克江陵，直捣襄阳，并吞荆、扬二州。 十一年时间，刘裕四方征战，消灭了南方各大割据势力，东晋境内已然全在刘裕势力的控制之下。刘裕本人更是权倾朝野，身兼多职，除了都督东晋二十二个州之外，还身兼平北将军、兖州刺史。 平定统一了南方之后，刘裕再度剑指北方。义熙十二年（416年）是值得记忆的一年。这一年的十月，刘裕麾下的龙骧将军王镇恶进驻洛阳。这是东晋北伐以来，晋军第三次占领当年的晋都。次年早春，王镇恶由洛阳抵潼关，而刘裕则自率大军与北魏军鏖战，于七月在河南歼魏军十万，收复河南全境。八月，刘裕兵进秦地，晋军在潼关会师。之后，大将王镇恶破釜沉舟，率部突破潼关，一举攻陷长安，后秦灭亡。 从京口发兵起，刘裕纵横驰骋近十五个春秋，席卷千军万马，拿下半壁江山，的确如幼安词所言：气吞万里如虎！ 公元420年，万般皆备的刘裕称帝，改国号为宋。刘宋统治着北至黄河、潼关，西至四川大雪山，西南包括云南，南至越南中部横山、林邑一带，为南朝四朝疆域最大的一个朝代。 笔者曾经在这个系列散文的一篇里提到：秦始皇，不仅开辟了一个世纪，也开创了一个传统。自从秦皇统一中国后，历任大多数的中国封建帝王，都把成就和维护一个统一的、强大的国家为己任。刘裕也不例外。称帝后，他念念不忘要再度北伐。可惜天年不假，终因病重而未果。 秦始皇统一中国、称帝八方时才三十八岁；汉武帝登基时年方十六。而刘裕百般艰难崛起于微寒，首次向世人证明他的非凡胆略才气时，已经三十九岁。如果假以天年，他的基业将怎样的宏大实未可知。就是这样一位惜未能统一南北的南朝首帝，使得辛弃疾抚今追昔，感慨不已，不禁让我浮想，南宋小朝廷是如何的软弱无能，在何等的程度上折磨着那些血气无所发，壮志不得酬的英雄好汉们…… 最后想起来，中国历史上从长江边上的金陵发起的以征服北方、统一全国的战争，除了明太祖朱元璋外，大致无一成功。究其原因，不一而足。然长江天险龙蟠，江左鱼米沃野，金陵繁华似锦，歌舞升平……这一切，怕只会消磨意志，酥软骨骼，加深人乐不思蜀的惯性。能身处江南而猛志常在的，实属难得。
【虔谦历史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