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安徒生的 < 海的女儿 > ,也不是 Shel Silverstein 的 "The Giving Tree" ,但是有一点是一样的,就是人性和人性故事的美,就是把世界和个体的存在充得满满的爱。 她的背后,是人生悲喜和生离死别的练达 .....................
我心碎了,心死了。
翅膀也受了伤,流着血。
全身内外都是痛。
天下着雨,我的羽毛湿透了。再也不能象往常一样在那蔚蓝的一大片底下飞翔;再也不能呼应林间的吸引;也不盼雨停日出;食也不思,水也不想。我躺在一滩被风雨打落的花丛上,只等着回到没有 “ 我 ” 的感觉的空无中去。
突然,我被一只手,轻轻的,轻轻的摸着 ----- 我这濒死的、几乎没有了一切感觉的身躯,居然能感觉到那抚摸的舒服。
舒服呵 …… 又伸过来一只手,两只手一起,把我捧了起来。
我也不害怕,我也不惊奇,我也不期盼,我只闭着疲乏的眼睛,任凭那双手的驱遣。
我身上的雨水被擦干了,我被放在一处温暖的地方,象是小时候妈妈的翅膀底下,那么温暖,柔和安全。接着,我的翅膀被抹上了什么。有点辣辣的。不是太舒服。不过感觉对我已经不是太重要了。我睡着了。
等我再醒过来,我没料到的奇迹出现了。我的翅膀不疼了。我的肚子饿了,我口渴了。我使出全身的力气,吱呀唤了两下,那是我饥渴觅食时通常要发出的声响。
呀,突然,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是水呀,一谭清水。我伸出脖子,大口喝了起来。
“ 好样儿的, Good girl!” 我听见有人夸奖的声音。悄悄的,眼睛往上一眺,我看见一个男孩。他弯着腰正看着我。我喝足了水,又吱吱叫唤了几下,肚子真饿呀。我看那男孩,给我递过来一小碗东西,闻上去腥腥的。不管了,我开始用尖嘴去啄里头的东西吃。我不记得有多少天没用上我的嘴巴了。
吃饱了,我抬起头感激的看着男孩,不仅仅因为他救了我的命 --- 不多久前我已经没有了惜生命的本能 ---- 更因为他的眼睛里,他的手掌间,他的怀抱里,透露着那样一种东西,那东西,不是风均匀吹过每一片叶子那样的无意,那东西,是一种专注,还比专注多了点什么。在他的专注里,我象个我一样活着。他给了我一个名字:微微。
“ 喜欢这名字吗? ” 男孩问我。
我们对视着,我们对视了好久。不是因为互相不懂,不,太懂了。
我的体力一天好过一天,我就在男孩家后院的灌木丛里落脚。我改变了以往的习惯,每天清晨,只要男孩没起,我一定静静的闭着嘴巴,默不作声。看到男孩的后门一开,我就展翅飞舞。飞到他肩膀上,绕着他飞,一边飞一边唱着歌儿。
“ 微微,去玩儿去吧,我得出去了。 ” 男孩和我摆摆手说再见,就离开了屋子。
我也有我的事忙。忙了一阵,我就回到门前的树上,开始等着男孩的回来。他要回来晚了,我会着急。他每次回来看到我,都会高兴的开颜笑。我扑哧着飞到他肩膀上,绕着他一圈一圈的飞,我欢叫个不停。
夜晚,我会停留在男孩的窗外,看着里面的灯光慢慢变暗。我会低声吟着,直到里面的灯灭了。
就这样过了好一阵。有一天,我把男孩等回来了,可回来的不光是他一人,还有另一位 ---- 哇,她好象仙女那样美。我看见男孩拉着她走进了家门。第一次,他没有找我,他忘了和我打招呼,我连飞近他的机会都没有。
一天,两天 …… 好多天过去了,每天,都有那女孩来陪着男孩,我象是个多余的,我象被遗忘了。
我默默回到我树丛里的窝。感到失落了什么。失落的是原来男孩所给我的那种专注。没有了那个专注,我再次有了自己并不存在的感觉,就象,就象几个月前那样 ---- 往事不堪回首。心里空荡荡,好怕。
每天晚上,男孩会弹很好听的曲子,女孩会跳很好看的舞。我躲的远远的,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
终於有一天,男孩想起了我,他换女孩过来看我: “ 喂,姗姗,过来看,我的小朋友恢恢。 ”
他居然叫错了我的名字!两人站在树前朝我笑,说着什么我听不懂,眼泪在我眼里转,他们不知道。
突然有一天,男孩又一个人回来,只见他搭拉着头,没精打采的样子。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我没多想就本能的飞了过去,轻轻唤着,问他怎么了。
“ 来,过来微微。 ” 男孩在门前台阶坐了下来,向我伸出手。我飞到他手心上,那上头仿佛每丝纹路我都熟悉。我脸贴着他的手,亲着他,吱吱喳喳和他诉说这一段我的孤独。
男孩把头埋在他手里,默不做声。
“ 你怎么啦? ” 我问他。
“ 姗姗不理我了。 ” 男孩说。
“ 她不理你,还有我,我理你啊。 ” 我想,一个人只要有另一个人理,就足够了。
“ 你? ” 男孩看着我,苦笑了一下, “ 来,微微,进来。 ”
我跟着他飞进了屋里。
他开始弹起非常优美的曲子,优美,也忧伤。我拍打着翅膀,和着他的曲声。
白天,我飞到田野里去,去拣来各种鲜花的种子。我飞了回来,把种子撒到男孩看书写字的窗外的小园里。不多久,小苗长出来了,花蕾绽出来了,再多几天,哇,满地都是漂亮的花儿!我看着它们,好高兴好得意。我总算能帮男孩做点什么。
男孩还是不高兴。他神情萎靡,完全不是我所认识的他了。
我好象懂得了什么。男孩是使我生命完成的那一个,但是使他生命完成的那一位,也许不是我,也许必须是那位女孩。这会儿我,只想帮助他,只想他高兴。於是我有了一个宏伟的计划。我飞去找到那位美丽的、使我的男孩寝食不乐的女孩。我竭尽我的所能。我使劲对她吱呀叫着,我着急的飞来飞去,最后,我停在她肩膀上,亲着她的脖子和脸。
“ 你,你怎么啦?你不是那只 ….. 鸟? ” 姗姗诧异不已。
“ 跟我来,跟我来。 ” 我在女孩前头不停的扑打着双翅,示意她跟着。
“ 他?他怎么了? ” 女孩问。
“ 跟我来,跟我来! ”
女孩终於跟着我,再一次出现在男孩面前。当我看到男孩的那个难以形容的高兴劲,当我看到他俩言归于好,又一起欢歌起舞,我心里满足了。让我更满足的是,男孩这回没忘了我,也再没叫错我的名字。每天早上,他一定和我说早晨好;每天夜晚他一定和我道晚安。我重新得到了他的专注,尽管这专注和他对女孩的专注不尽相同,但是,在更高的地方看,或者说,在我 --- 一只鸟的眼里,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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