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覺回住處, 告訴了小夏他痛失五十大洋. 小夏一聽就捂着嘴笑.
“有什麼好笑的?” 方覺問.
“你呀, 痛失五十大洋總好過痛失一條命.” 小夏說.
“有那麼嚴重?”
“那個行人道撞死過人的你還真別說, 所以警察那邊看的特嚴.” 小夏說, “我開車吃過一張罰單, 當時不服氣, 弄的挺嚴重的事情. 後來在交通學校老師就說, 他認識警察, 警察告訴他, 他們的着眼只是安全, 不會冤枉你的.”

晚上方覺躺床上, 心裡想, 五十塊不算什麼, 千金散盡還復來, 周末到餐館多掙些小費就有了. 這美國還真的是, 只要你肯努力, 總有路走, 總有錢賺.

周末, 方覺照例到了餐館. 有人包了個單間, 坐了兩桌人. 今天外頭少了點人手, 正好紅楚也想讓方覺鍛煉鍛煉, 就讓他去寫菜單. 訂單寫完了, 方覺仔細對過, 就交給廚房. 菜端出來了, 客人卻叫了起來: “我們訂的是三杯雞, 不是左宗棠雞; 還有這五羹腸, 我們特別要不辣的, 你們這辣的一塌糊塗, 叫我們怎麼吃啊?”   

另一個小伙子在場, 就把兩道菜送回廚房, 說客人在抱怨.
“誰寫的這菜單?” 老闆問.
紅楚一聽, 趕緊走過來說: 老闆, 對不起, 是我讓小陳寫的, 他還不到時候, 都是我太草率.

老闆不說話了, 等到晚上下班的時候, 老闆把紅楚和方覺都叫了去, 對他們說: 一開始我就發現了, 你們二位互相包庇着, 這樣影響幹活, 別的同事看了也彆扭, 你們還是一起到別的餐館干吧. 說着把工資和小費給了他們, 就叫他們下星期別來了.

那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 兩個人站在緊閉着的餐館門口. 方覺心裡是說不出的不安和難過.
“小紀, 我連累了你, 真是對不起你!”
紅楚笑了笑: “這有什麼, 本來我也不打算做了的. 我朋友開99 CENT店, 生意做挺大的, 要我去幫忙. 你來了, 我想帶帶你, 等你上了路, 我就不干餐館了.”
方覺心裡數感交集, 只站着，還好夜色朦朧，路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別難過小陳, 我認識其他幾家餐館, 那裡的老闆們還給我打過電話要我回去呢. 明天我就帶你去那裡看看.”
“謝謝你小紀,” 方覺說, “只是我不能再麻煩你了. 明天我自己去買份報紙去.”

那天夜裡方覺沒怎麼睡着. 他在想, 紅楚說的有道理, 自己在國內上什麼北大清華的那都是過去的事, 到了美國, 一切都得從頭開始. 要是功夫不過硬, 人家說不要你就不要你. 也怨不得別人, 別人也得生存, 很現實的事.
不知宣蓉是不是也給人家這樣解僱過? 不過她大概永遠也不用擔心被人家炒尤魚了吧?

第二天, 方覺騎着自行車自己去找工. 這回找了個美式快餐店. 雖然動作要求更快了, 不過有了前幾次的經驗, 方覺這回用心觀察體驗, 什麼東西放什麼地方, 還有那些菜譜和程序, 都牢牢記着. 很快他就掌握了套數. 套數摸清了, 其實倒滿單純的, 離學校又近, 方覺就這樣做了下來.

兩個月後, 方覺交房租時給了紅楚三百美金: 當月的月租和頭月欠的. 他說, 下個月, 他會再交三百: 他不想讓紅楚為他墊那一百.

紅楚接過方覺的錢, 聽他說起那另一百塊的事, 嘴上說很高興, 臉上卻掠過一抹不是太自然的表情.
“你跟紅楚客氣, 看她還不是很樂意呢.” 小夏在一邊說. 方覺聽着, 沒往心裡去.
他拿出地址本來, 翻到宣蓉那一頁, 問紅楚 Beverly Hills 是個什麼區.
“那當然是洛杉磯一流的富區了.” 紅楚說.
方覺就問她能不能帶他去那裡找個人. 紅楚說可以, 不過我們這學生的車開過去, 還不一定有那裡的家庭管家開的車好. 要方覺作好心理準備.

出發的前天晚上, 方覺思想鬥爭挺激烈, 他沒忘了姐姐鄭重叮囑過他, 絕對不能再和宣蓉有任何來往. 可是在他心底, 宣蓉的影像是那樣濃厚, 揮之不去. 屋裡住着三個女生, 方覺對她們卻沒有多少感覺, 甚至連對紅楚都是. 有意保持距離是一個原因, 另一個更深的原因, 就是宣蓉, 曾經同學一個校園裡, 同住一個屋檐下, 曾經一起去登山游水, 度過許多時光, 曾經是他的妻子的宣蓉. 有時他甚至覺得宣蓉仍然是他的妻子, 他們仍然是一家人.

“一個女人, 學中文的, 單獨來到美國, 日子的確是很不容易的. 碰上好運氣還好點, 假如再加上壞運氣, 那真的可能會很慘. 宣蓉那樣去選擇, 也可以理解的, 不, 應該說, 可以諒解的.”
可是我去看她又怎麼樣呢? 她對我會是什麼態度呢? 會把我當一家人嗎? 畢竟, 他們還有個南燕. 方覺心裡相信宣蓉還是愛他的, 看到他也來了美國, 她一定會高興的. 她的夢想不就是把一家人都接來美國嗎? 現在自己來了, 不是離這個目標只有幾步之遙了?

第二天, 陽光燦爛的, 方覺換了身西裝, 打上領代, 穿上皮鞋, 坐進了紅楚的車, 直奔比華利山莊.
車經過 Rodeo 大街時, 方覺看呆了, 怎麼有這麼氣派的大街, 街面寬廣平坦, 兩邊的樹排整齊伸展, 形狀奇異, 氣宇軒昂.
車拐進了小道, 直上高崗. 紅楚的小車在那蜿蜒的山路上爬得有些吃力. 方覺看着車窗外, 只見綠樹成林, 豪宅每現. 難怪啊，宣蓉當初豁出去了. “這麼漂亮的洋房, 得值百萬了吧.”
“不止,” 紅楚說, “這還只是外圍, 最棒的咱們可能開不進去. 我記得小夏以前就在這一帶 Live-in 過.”
“Live-in?” 方覺不明白 LIVE-IN 是什麼意思.
“就是住進去啊. 當時小夏住一個白人老太太那裡, 幫她干點活, 擦擦像框家具什麼的, 不用付房租, 老太太還每月給她六百元. 後來老太太去世了, 她才搬了出來.”
Live-in, 有這麼好的差事! 方覺想. 要是宣蓉當初能找到這種LIVE-IN的, 就好了, 也不用跟個六十多的老頭…
正想着, 紅楚把車停到了路邊.
“你要找的, 應該就是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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