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谦:
举人家的书童,你为什么要起这个笔名呢?看着笔名,读着你的诗,以为你有多大年纪了呢。到你新浪博客去,那位背对镜头,面朝千山万壑的年青人,就是你吧? 第一次读你的诗,我除了“好诗啊!”的赞叹,一时写不出别的来,因为,你的诗,是要细细品的。你的诗,不仅仅是诗,它像被海水孕育并冲刷了数千年的珍珠,千里之外都能感到它饱满的灵光。 执着导致痛苦,痛苦引领思索,思索凝成智慧,智慧化为恢宏……你一颗肉做的心,最大程度地穿越世间。浅薄的看破红尘,只停留在嘴上和贪恋的眉间;你的淡定,含蓄地藏在你挚爱的深层;你的自我,诚实地彷徨在苍茫的天地交点。 上网查询,才知道你和你的诗已是名扬万维。不偶然,不意外。这样幽深优美的诗,读着读着,我像被它牵着,沿着一条古溪流的岸边度步而上。从容的、缓缓的流水,在它闪烁着的、携带着草花幽香的涟漪里,偶然和必然融为一体,眷恋的双臂环抱悠悠的廖阔……
* 途中的流水 树下,清泉从石隙缓缓而出 一点不让我惊异 这是太多年前的安排 兄弟,今日之手 暗中拨弄路上的风声,成簇的红籽 我仍不能说 到底什么使我们偶遇 过去的早已忘记 未来需要忆起的,亦和水融为一体 只因埋没其中 我们不疾不徐 一重重远山 纷纷被视为转瞬即灭的家具 目光越过远山 天在空中,云彩自在 它们又是被谁安排 成为空中的过路人 好兄弟 假若你想问为何 越来越近 大地上,遍布湿淋淋的影子 在河边,流水自古无尽时 ○眺望 站在堡坎上,独向老虎山 我眺望远方 看得见的,尽收眼底 看不见的,暂存一旁 值得一提的是 我不再为溪流附加一点烦恼欢喜 它们古老 全部在起伏跌宕中深藏不露 这些溪流,行走人间 将到手的事物放下 直至双手像天空,只可意会 对于溪流而言 短暂的一生仅仅属于一件小事 盛开的,辽阔的,仍未企及的山花 在我想象的俗世的迷宫中 在老虎山,在远方 在天空下 这些溪流带给我 各种各样的颜色,香味,声音,感触 从我身旁流过 我也从它们身旁流过 这个真实的下午 我在堡坎一角,看开万里晴空 ○望月 这个月晕之夜 我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笼罩我的 月光,幽蓝之光 同时,包围身边事物 比如院门外,停放一辆途锐越野车 松木板重叠一起 堆积在堡坎上的沙石砖头:自由,散漫 院内的,全在身后沉睡 深陷于默然 且不可明说 我怎能冒失点破被推迟的影子 半山腰,多年前的石塔,土墙 已遭废弃 日子像锋利的刀子 一点一点地挑剔满脸无辜的它们 以及远道而来的我 飘散四处的尘土 总有一日 会盖住我的脚印,若有若无的回音 它们不是我的隐私 我不怕。我站在月下 听见远处村庄,突然一阵犬吠 另外一位我 朝这里奔来。我们分离太久 彼此找寻 差点耗尽前半生 ○感恩 感恩他们以外的整个世界 包括冤家和敌人 感恩我的父母 在某一个时候 神秘赐予这双手脚 试图抓住空气 我却混乱地抓住自己最初的啼哭 注定 奔波于自己的道路 沿途,桃李将声色伸出院墙 拉着衣服 恳请我停下脚步 如她们所愿。一春又一春 可我只看见 花朵灿烂,果实累累 最后,依然变为越来越轻细的尘土 再固若金汤的堡垒坍塌 不过一座连雨也不愿下 灰飞烟灭的空城,无戏可唱 我迈出的每一步 都踩在你们的心尖 无论幸福 纵然天大的灾祸和痛苦 你们一一寂然收纳 多年后,当我低身道别千山万水 后来者,请千万别惊奇 你们手心里的每一粒尘土 都是我在发光 生生世世以来,你们 一直是我日夜祈求的所有世界和父母 ○俯嗅一花 我低身问过 怒放的野花。在幽静的峡谷 它就是主人,不是奴仆 它的轻言 细得如同左前方昼夜不歇的流水声 从草地尽头飘来 在风中散失 多年后,却在我的一首诗里再现 这并非记录 它一直都在生活里 让我偶然穿过它的幻影 而得以领悟 它的开放使峡谷空前明亮 它以天做它的姓,以地做它的名 它的自足 生来就是天地的法律 多年后,我再次俯身相问 恍如回到秘密的峡谷 只要爱上它 它就等于解释所有花朵的万物 ○与父书 夕阳缓慢地沉到山后,升起的 不是霞光。照亮天际的 是无边回忆。西岛,在海湾对面 如同往昔,最后被浓厚的夜色遮蔽 又像载满集装箱的一艘巨轮 独自去了异地 却不靠岸。这让我徒添忧虑 而我深知:仅仅看不见而已 它一直都在 在夜里,更在一滴硕大的水里 这滴水在摇晃 永不停息,一波又一波 测量彼此之间的距离,腐蚀,冲刷 并非由我们私自设定的岸边 此时,夜太深了 看不见这滴水和岛屿,不要紧 我甚至闭上眼睛 装做不认识迎面而来的咸风 但必须将双手插进海里 然后取出。父亲,我抓不住你 就像抓不住流水 抓不住穿过身体远去的昨日 父亲,请原谅我平静地叙述 当时,您就是这样 毫无预兆地从我手中流走 一去不回,无声无息 ○在上寨,杜稞河岸独望繁星 我们都是河流的一支 我的流水声 只是比星空还要深远,安静 难以抵达 目光遥不可及的地方 潜藏着星球崩裂 它们急剧波动 寂静中来,寂静中去 犹如心头的流水声 久远以来 怎敢轻易告诉你:明月有多久 我就有多爱 但我知道,你一定随时在看 逢难应难,遇劫应劫的浪子 心怀不散的情义 越过千山,披月而归 ○大地苍茫 流水向东,被春风所追 大山的影子 恰恰照在对面山腰 它们是水乳交融的骨肉 对于影子 我可以肯定地说到重 但是,重又重得连一只蚂蚁 一根茅草都不会压弯 假若说到轻,轻得不能再轻 就算幼儿园的孩子 又有谁能搬走 只有在傍晚 一个人,什么也别想 和我一样,站在山顶 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尘世 这个尘世也有它的影子 城市就在脚下的山后 要不了多久 万家灯火会将我抓回去 其实,是我离不了他们 一个个怀揣良知与耐心的亲人 现在,我不能错过 大山的影子照在对面山上 它太像我,只要有机会 一定把自己画好 送到远方心连心的大山 甚至有时 顽皮地把影子藏伏在体内 让自己都找不到自己 却能被流水运走 旋即被春风吹回 ○在云南 我拥有太多的白云和蓝天 耳边,一直有人在提醒 山那边,云朵上 肯定住有神仙 在夏至即将到来的一个凌晨 在高山之巅 还没有一湖清水接受它们的投影 只要我跟随时间来了 我就是你念了又念的湖水 随时倒映着云朵 以及一年显现一次的节日 从不自满的天空 此时是院落 朝阳和我心,信步于此 充溢幻觉之外的无尽真相 这么多遥远的云,是我的 只要你看见 或现在读到,也是你的 即使看不见 好象虚无的时间信手关上门 那么多遥远的云彩 云彩之后的阳光 阳光之后的星辰 星辰之后无时不在的光荣与黑暗 福寿与耻辱,隐秘与形式 如同我,无论你能否目睹或记住 始终存在,从来都是你的 ○在安仁镇外 奔走在夜色里 如同自己长脚的石头 远处划过的车灯太匆忙 来不及照亮小路 反而使眼前陷入更黑的黑暗 这种黑,更深入,无际 来回莫明地秋千般晃动 我知道它不在眼中 不在路上 我一个人 它不可能在别人那里 不在两侧的田间,林下 不会在借宿的小旅馆内 好比现在,我写到它 它还是不在这里 但当时,它就在 如此真实,就像月圆之夜 有人泼下如水的清辉 无人留住月光 爱情 我能够想到最美的,就是你 反复提到的湖泊,一念之间,呈现在困顿着我的前面 再也不必等到石头出汗,烟消云散。只要我 唱起你教的一首歌,天上就会下雨 地里长满丰收的农作物。然后湖面结冰,好让我像船 那样可靠,抵达对岸。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要给我了 死后,反正一切都带不走,也不想带走 就连我对你的爱情 《无人诗抄》 迄今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