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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芦花气都没换一口, 就把整碗汤药都喝完了, “真不知怎样感谢你们!” 她双手把碗递回给长河, 她看着他们倆, 眼里藏着羡慕. “我这就先走了, ” 她说, “家人肯定等急了…..” “是阿牛哥吧?” 秀月问. 芦花的眼神暗淡了下来 …. 阿牛, 我的阿牛哪里去了; 我的阿牛不要我了?……她摇摇头: “不是, 是我大伯.” 她的声音很低沉. “你住哪里? 你大伯叫什么名字?” 长河问了一句, 他看出她有满重的心事. “大伙儿都叫他石伯. 我们住石头村南边.” “石伯? 石师傅?! 你原来是石师傅的侄女?” 长河很惊讶. “你认识我大伯?” 芦花问, 也感觉意外. “是, 我这点草药功夫还是跟他学的. ” “真的? 说起来都是一家人. 我回去, 就和大伯提你.”
芦花边说边下了床. 还没等挪步, 就打了两个踉跄. “哎哟妹子小心!” 秀月惊了一吓: “你还是等一阵子再说吧, 让河哥帮你去和石师傅报声平安.” “不用了, 不能再麻烦你们了….不好意思, 我就是, 就是有点饿了….” 芦花感觉肚子实在是饿晕了, 不填点东西怕走不回去. “饿呀, 对了, 我堂姐刚好送了点罗卜糕过来, 我差点给忘了. 我去拿来给你吃.”
“秀妹, 我怕她是有好几日没吃东西了, 又生了这场病, 几个罗卜糕怎么行.” 长河对秀月说: “我去抓只鸡来, 你让这位大妹子等着.” 长河披上件外衣往外走. “对了, 大妹子, 你叫什么名字?” 长河回过头来问. “我叫芦花. 这位大哥, 别, 别麻烦了!”
长河说了声 “不碍事” 就出了门. 他先是径直往村南边去. 他记得石伯家. 到了石家门口, 他认得那道木门. 打开木门, 就见石伯叼着烟袋, 在庭院里走着打转转. “石师傅!” 长河叫了一声. 石伯抬起头, 眯了眯眼: “哟, 这不是长河吗!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我当你早把师傅给忘了呢!” “哪能忘呢, 秀月一直病着, 我出不了门. 您还好吧?” “好好, 你看我, 还算硬朗吧? 秀月没见好点呀?” 长河摇摇头, 连忙先转话题: “师傅, 我碰见您的侄女芦花了…” “你说什么?! 芦花? 你见到她了? 她在哪里? 我正差人找她呢!” “别急师傅, 在我家呢. 我就是怕您着急才特意来告诉您的.” “你家? 这孩子怎么会在你家呀?” “您不知道师傅, 她不知怎么的晕倒在路边了, 正好我路过….别急, 现在好了. 就是身子挺虚的. 我去给她抓只野鸡补补, 回头就将她送回来.” “长河呀, 这要怎么谢你才好, 你自个儿家有病人, 还给你添麻烦..…” “别客气师傅, 都是自己人. 行了, 您放下心, 我先赶紧走了, 回头见师傅! ” 长河不敢久留, 匆匆出了石家.
秀月拿出了美玲拿来的罗卜糕, 对芦花说: “妹子, 你先把这个吃了吧, 我看你饿坏了, 我去给你打点水去.” 芦花见秀月拄着拐杖行动艰难的样子, 赶紧说: “不要秀月姐, 还是我自个儿来吧.” 芦花给自己倒了碗水, 吃了一块罗卜糕. 肚子感觉还是空空的; 碗里还有三块, 她没有再吃, 心想, 他们自己都还没吃呢.
喝了几口水, 芦花觉得精神了许多, 就说: “我还是赶紧回去了, 不然我石伯要着急的.” “你不等河哥啦? 他去给你抓只鸡来吃呢.” 秀月说. “秀月姐, 麻烦你转告长河哥, 他的救命恩情, 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不知怎么, 芦花说到这里, 声音突然哽咽起来. “往后抓着空, 我就来帮帮忙, 你们这么好的人, 日子也这样难…:” 芦花把手伸给秀月, “来, 我扶你坐下.” 她扶着秀月慢慢走到大靠椅前, 见她坐安稳了, 才出门去.
长河抓着只鸡, 兴冲冲进门来. “芦花呢?” 他问. “回去了, 怎么也留不住, 说怕他石伯担心.” 秀月说, 她在靠椅上正织着线活儿. 长河没说什么, 到门口把鸡杀了, 去了毛, 放炖锅里, 浇上水; 从木工房里拿出一大把木屑来, 就升了火. 一会儿, 他又拿出了一袋什么来, 闻了闻, 然后放进锅里. “秀妹你也饿坏了吧, 你看着点儿火, 我进去做一会儿, 回头就可以吃鸡了.” “河阿哥, 过来一下.” 秀月叫住他. “什么事?” 长河走了过来. “我料你也一天没吃了吧. 那, 桌上那点糕, 你把它先吃了吧, 才有力气干活.” 长河笑了: “我是也有些饿了. 来, 一起吃吧.” 长河把碗端了过来.
“对了秀妹,” 长河说: “忘了告诉你, 下次美玲再来, 跟她说别带东西来了.” “那是为啥呀?” 秀月的眼睛水灵灵的总也不离长河, 她喜欢他的眉毛, 还有他的嘴唇, 看着他的脸, 给她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我也说不清, 总是不大乐意她带东西来.” 长河说. “美玲她挺好的, 我都看出来了, 她一直对你有意思呢. 其实我心里也有意…你看我, 也没有办法照顾你…她要来了…..”
“秀妹,” 长河打断了她的话, “不是说过好多次了, 不提这种事.” “河阿哥, 你以为我乐意提呀? 我, 我真的是觉得一日不如一日…” 秀月眼睛水汪汪的了. “你不会有事的!” 长河说, . “回头, 咱再去找位大夫.” “没用的, 大夫看得还少啊…” 秀月低垂着双睫, 手紧着织. “秀妹, 累了, 别织了吧.” 长河抓住了她的手.
十三
鸡汤的香味出来了. 长河舀了一碗, 端来给秀月吃. “来, 秀妹, 快趁热吃. 今天抓到这只还特肥.” “你不吃啊?” 秀月看他又要去锅里舀. “趁这汤热, 我给芦花也送点过去. 她大伯上了年纪, 怕是也料理不了她. 也顺便去看看她到了没有.” “那我等你回来再吃.” 秀月撅起了小嘴. “那好, 我吃了再走.” 长河看秀月的样子, 不由的笑了. 他搬过来小凳子, 在秀月旁坐了下来. 秀月看着他吃的香劲, 也笑了: “不是不让你去, 是要你先吃!” “我知道.” 长河说着, 吞下了一大块.
长河装了一碗, 盖好了, 放篮子里, 拎着就出了门.
石伯刚完工回来, 长河就到了. 他端出了鸡汤, 对石伯说: “师傅, 这鸡汤, 给芦花补补吧. 还有这些花生, 给您下酒.” 石伯见了花生就乐了: “呵呵, 长河, 难得你还记着我. 今晚咱爷俩就坐下来喝一壶吧!” 长河说: “改日吧师傅, 今天的活还没做, 今晚得赶工了. 芦花没事吧?” “没事, 没事,” 石伯说, “这孩子闲不住, 到外边浇菜去了吧.”
“师傅, 芦花总提阿牛的, 阿牛是她….” 石伯点点头, 凑进长河耳边把阿牛家的事几句话说了一遍.
长河和石伯道过别出门的时候, 和芦花碰了个正着.
“给你带来碗鸡汤, 你, 你去喝了吧, 身子虚得补补.” 长河看着芦花的脸, 不知是不是夕照的关系, 芦花圆圆的脸上多了点红光. 芦花心里一阵阵的暖意, 眼睛有点潮, “多谢秀月姐, 多谢长河大哥…” 她看着长河, 他的脸棱角分明, 却掩盖不了里面的柔和, 还有那深深的善.
芦花进门见过石伯, 两人就讲起了长河的家, 秀月的病. “那么好的人, 怎么会得这种病.” 芦花自言自语. “咋说呢, 有人说, 那是前辈子做了什么坏事, 造下了孽.” 石伯说.
芦花静静听着, 没有答腔. 她不相信那是真的. 那么好的秀月, 怎么会做坏事? 什么上辈子不上辈子的, 她不相信. 说什么她也不相信.
第二天, 芦花还跟往常一样到镇上去卖牛奶, 只是这回心境和几天前判若两个世界. 她不知道自己卖牛奶要干什么, 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 从哪里来, 往哪里去. 心里空茫, 让她感到透不过气. 石伯让她卖了牛奶自己留点钱, 回到石家, 她就拿出那个蓝色的钱袋, 那是阿牛留给她的; 还有那只布鸟…. 她看着看着, 忍不住眼泪象断了线一样往下滑. 仿佛一切都很遥远了, 又仿佛只是昨天.
哭着哭着, 突然她想起了什么. 她到了牛圈里, 挤了一瓶牛奶, 想给秀月带过去.
秀月还坐在那靠椅上织着毛线活. 见芦花来了, 想站起来. “你坐着秀月姐, 我来给你热碗牛奶.” “哪来的牛奶呀?” 秀月问. “是自家的. 要是长河大哥也能养一头就好了.” 芦花说. “哪有功夫养啊, 这不, 他昨晚都没睡觉, 赶了一宿. 今天给人家送过去了. 还说今天有打石的活儿, 不知啥时候才回来呢.” “长河大哥真是够辛苦的!” 芦花叹了口气. “差只差我一人帮不上忙….河阿哥嘴上不说, 总安慰我, 可我这心里, 我知道他很难….” 秀月停住了手, 眼睛开始发呆. “别急秀月姐, 总有办法的, 我和大伯说了, 往后常来和你作作伴儿, 帮称帮称.” 芦花赶紧安慰她. “你在织啥?” “给河哥织件毛背心. 就差几针了.” 秀月笑了起来. “这线真好, 哪来的毛线啊?” 芦花问. “我妈给我的. 说是有一年集市上买来的. 对了, 听河阿哥说, 过几天镇上有热闹看, 他带我去看, 顺便还带我去看大夫.” “那多好呀. 对了, 秀月姐, 你啥时候教教我织毛线活吧.”
傍晚, 忙了一整天的长河从打石的工地回来了. 路上碰见了美玲. 她脸上抹着胭脂, 画着眉, 穿着一身红白格衣襟, 身体的丰盈张力外溢. 见长河推着车, 连忙就凑过来. “哟, 河哥, 回家啦? 捎我一段路好吧?” 美玲满脸是笑. “去哪儿?” 长河没正眼看她. “还有哪儿? 去看看我堂妹呀.” “好吧, 上来吧.” “河哥, 我这儿有柿子, 熟的, 你吃一个吧?” 美玲说. 长河摇摇头说不吃.
到了家, 见秀月站在门口等他. “河阿哥, 今天有牛奶喝呢!” 秀月一见面就说. “哪来的牛奶?” 长河问. “是芦花送过来的, 饭也好了, 她帮着做的. 可香了!” “芦花来过了? 正好, 肚子正饿呢.” 长河说.
“芦花, 谁是芦花? 难不成是那个…” 美玲的眼珠滴溜溜的转. “是, 就是给咱们救过来的那位妹子.” 秀月说着, 打量着打扮艳丽的堂姐. “我说呢.” 美玲转向长河, “河哥, 这女人来历不明, 你可小心点, 谁知道她那天是怎么了.” “我知道她是怎么了.” 长河说着, 拿起装着牛奶的碗就准备喝. “这就喝呀?” 美玲问. “干啥不喝? 又没毒.” 长河答. “哦, 敢情俺那柿子里有毒啊?” 美玲顶了回来.
长河不乐意和她多说, 拿起个大盆准备去洗澡. “水烧好了河阿哥.” 秀月说.
长河一出去, 秀月就和美玲说: “你少说那些刺耳的话, 他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美玲有些委屈: “这回是他先刺我耳的…那么好的柿子, 他凭什么不吃啊! 对了, 秀月, 不知怎么的, 一提到这个芦花我就觉得不对劲, 你可千万看着河哥, 我怕他吃啥亏.” “你也是多心了, 真的, 那妹子挺好的, 她说她会常来帮忙.” “你看, 就冲这点我就不放心.” 美玲神经很敏感. “你想哪儿去了, 她是为了我. 其实她自己都怪可怜的, 连个家… 哎, 听河阿哥说, 是她男人把她放石伯这里的….” 话刚出口, 秀月就后悔自己说漏了嘴. “你瞧, 你瞧, 我说得没错吧, 她要是没点什么, 她男人会不要她?!” 美玲越发觉得自己的感觉和判断没错, 她手捏捏下巴, 琢磨着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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