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子搬進來了, 工人走了.  彭惠看都不看文杰, 只坐在一邊賭氣.
“怎麼, 我辛辛苦苦購置這家具, 一口水都不給倒啊?” 文杰抱怨說.
“我知道搬這東西辛苦, 可…你為什麼不尊重我呢? 這家具從形狀風格到大小顏色我都不喜歡, 叫我看着多彆扭!”
“行行, 我以後會儘量注意就是. 哪來什麼不尊重這麼嚴重呢! 本來麼我是想在出國前把東西給你備齊了, 沒想到…以後我不管了, 你來管吧!”
“我沒有不要你管的意思啊, 我只是說大家多商量着點.” 你別說, 文杰威脅不管, 彭惠心裡還有幾分怕呢.
“我在想, 換成是藍迪, 你會這種態度嗎?”
“我的態度沒什麼不對, 跟藍迪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 情感不同, 態度就不同.”

彭惠給說得沒折,  頓了一下,  說: “過去那麼久的事, 提它幹什麼?”
“是, 是過去滿久的了. 不過可不能小看. 我才知道呢, 你的情緒整體陰陰鬱郁, 都跟這有關係. 我本來是個很樂觀坦蕩的人, 現在給你搞的…”

彭惠站起身來, 出去倒了杯水給文杰. “好了, 沒事了. 你喝口水吧. 我也擦擦這柜子. 灰塵還滿多的.”
她端來一盆水, 細細地擦起來. 邊擦邊說: “其實, 我沒覺得自己有什麼陰鬱啊.”
“但願如此吧.” 林文杰也鳴金收兵.

那是他們結婚以來頭一次碰撞. 雖然過去了, 彭惠卻平靜不下來. 夜深了, 她睡不着, 望着窗外隱約可見的星星, 回首着她和文杰走過來的路. 這一路, 好象缺少了點什麼.

其實她知道缺少的是什麼. 缺少的是她當年對藍迪的那種火熱和純真. 那愛回不來, 是她的錯, 還是藍迪的錯, 還是, 文杰的錯? 不, 文杰沒有錯, 他完全是無辜的. 藍迪也沒有錯. 那就是說錯在她了.
可她究竟又錯在哪裡呢? 面對文杰, 她就是提不起來那熱情. 那熱情, 是可以勉強的嗎? 是可以自欺的嗎?
想到這裡, 突然想起大學裡雨杭說過的話: 最可怕的就是把假的當作是真的了. 難道說, 她是用理性來取代愛情, 她是用理智來欺騙愛情? 這個念頭使她打了一個大寒顫. 回想起和文杰的交往, 似乎一切都是理智在主宰.

系裡有位新來的女教師, 叫陶竺, 彭惠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女人. 人說她四十歲了. 可是她看上去就象二十八九. 臉上的線條和五官, 清秀明朗, 有些洋女人的味道. 系裡一位男老師叫小施的, 比她小好幾歲, 狂熱地追求她. 人說女人沒幾個會在那種追求下不動心的. 兩人很快墜入熱戀. 每次彭惠見到他倆走在路上都親親我我的樣子, 就會有種失落感.
“這兩人也太招搖了!” 一個中年女教師說.
“這不叫招搖, 這叫浪漫.” 彭惠說, “沒有浪漫, 能叫愛嗎?”
 
日子就這樣平平凡凡地過. 備課, 上課, 實習, 輔導, 開會….買菜, 做菜, 買米, 換煤氣, 洗衣服…文杰和她, 連一起去看場電影的時候都很少.

一轉眼, 就到了林文杰起程出國的日期了. 看着他整理行裝, 彭惠才突然感到孤獨得慌.
“你真的一年就回來?”
“大概吧, 也可能找間學校繼續進修. 不過, 別說出去.”
“那是, 我知道. 要是那樣的話, 你可不能扔我一人在這裡.”
“想哪兒去了? 怎麼會, 要是那樣, 我一定設法把你辦出去的.” 文杰說着, 摸了摸彭惠的臉頰. “我很愛你的, 你沒感覺出來?”
“嗯, 感覺出來了.” 彭惠說着, 突然一陣難受, 忍不住哭了起來.
“瞧你瞧你, 還是想不通不是?” 文杰趕緊停住了手, 抱抱她, 安慰她. 一種全新的感情這時湧上了彭惠的心頭. 她真切地感到, 這世上, 就數文杰最親了. 他的親, 有如當初奶奶關心疼愛自己那樣. 想到這裡, 她哭得更厲害了.
“要不, 我不走了? 其實放你一人在這裡一年, 我也很不放心. 你還是挺幼稚的, 真怕有些事你處理不好.”
“別別, 習慣了就好了.” 彭惠擦擦自己的眼睛, “不就教書嗎, 有什麼事難處理的.”
“你不懂, 別說社會複雜, 你就是對你的丈夫我, 都不是太了解. 不過, 沒關係, 誰讓我是大哥哥呢?” 文杰摸着她的頭髮. “你這一哭, 我心裡還真挺亂的. 沒你在身邊, 我怕是也得適應一段時間呢.”

晚上, 兩人相依偎着, 從來沒有這麼纏綿過, 因為從來沒有要這麼遠離過. 纏綿過後, 文杰很快就入了睡鄉. 彭惠睡不着. 她躺在離他很近的地方, 聽着他的呼吸聲. 這麼長時間了, 好象從來沒有注意過他的呼吸聲. 現在才發現, 文杰的呼吸聲給她一種很安全的感覺. 至少要有半年聽不見這呼吸聲了, 彭惠想着想着, 突然就推了文杰一把.
“嗯, 怎麼啦?” 文杰醒了一下, 問了一句.
“沒…沒怎麼. 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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