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多久…才能認識你  六十九  芳草低吟….

血案過後, 紀家的人似乎是個個都變了.

弟弟曉京好象懂事了好多, 晚上早早的就回家來; 那天還塞給媽媽五百元.

爸爸脾氣沉潛了許多. 這一天, 他約媽媽去了一趟紫竹園. 那是十幾年沒有過的. 他領着老伴到了一處僻靜處, 兩人坐了下來, 爸爸就慢慢的一五一十把和雅雅母親的事和媽媽說了下來.
“對不起這麼些年都瞞着你,” 爸爸說, “也是真不知從哪裡說起.”
“那些年, 你就是喜歡她勝過喜歡我就對了.” 媽媽說, 眼睛紅紅的.
“也不是這樣說的. 家, 總歸是家.” 爸爸說, “你又是很大度的人.”
“所以你就欺負我.”
“真的不是存心要欺負你什麼, 就是, 就是…” 爸爸支唔着.
“好了, 別說了, 我知道了, 說出來了就好.” 媽媽不忍心看着爸爸措辭為難.
“委屈了你, 對不住…” 爸爸看着老伴, 打心眼裡感到了內疚.
“這麼多年夫妻了, 還說什麼對不住對得住的.”

男人的外遇, 它的殺傷力在於它的秘密性; 一旦和髮妻說了出來, 還說得那麼誠懇, 那外遇多半就已經是過往煙雲了…

兩人商量到了雅雅的事. 紅楚爸爸說雅雅的情緒很容易波動, 情感非常脆弱, 放她一人住實在不放心. 媽媽說假如現在讓她住進來, 怕會有閒話, 還是等搬遷以後再計劃.

“那就讓她周末過來住.” 爸爸說.
“要不要再等等, 見到她, 對楚楚是個刺激.” 媽媽說, “這孩子已經夠可憐的了. 對了, 你去給她買瓶何首烏吧.”
“她可憐? 她得面對現實才行. 總鑽牛角不出來會害了她.” 爸爸說.
“我說你去給她買瓶養頭髮的你聽到沒?” 媽媽又重複了一遍.
“你是不是怕我對雅雅好過對楚楚?” 爸爸問, 看來這外遇的力道會延伸到下一代.
“是又怎麼樣, 那孩子現在需要咱們多關照着點.” 媽媽說.
“知道了, 一會兒就去.”

媽媽從外頭回來了, 拉着女兒坐了下來, 告訴她雅雅表妹周末要來住. 紅楚一聽, 雙手捂住了耳朵.
“楚楚你別這樣, 雅雅也挺不容易的…”
“她不容易您讓她來好了, 別跟我提到她.” 紅楚說.
“楚楚你怎麼這樣啊?”
“叔叔是因為她而死的, 您二位說叫誰來就叫誰來, 叫誰走就叫誰走, 我還能怎麼樣?”
“楚楚, 媽看你這樣真的好心痛, 山城的事, 你爸也很難過, 我也是…”
“那一天, 爸爸要不對他發脾氣, 要不趕他走, 這事就不會發生…” 說着, 一陣心傷往上涌, 她抽泣了起來.
“已經發生了, 說也沒用, 楚楚…” 媽媽使勁想着要怎麼安慰女兒.

情緒顛簸的紅楚去了市裡的教堂. 教堂門沒開, 她繞到教堂後面, 把臉貼到一棵大樹上. 她靠在那樹上休息.
“天父, 求你接納山城, 求求你了!” 她望着教堂頂端的十字架祈求.
有個聲音順着高大的樹幹傳了下來:
“紅楚, 山城不是和你一起信了嗎? 山城既謙卑又行善, 你擔心什麼呢?”
“我…天父…” 紅楚回應着.
“你忘了天父是慈愛的? 你不知道神愛山城, 就象祂愛你一樣?”
晶瑩的淚花在她眼裡閃着, “主啊, 謝謝你, 我知道, 我懂了!”

周末, 雅雅來了. 她和紅楚的弟弟一般大, 留着短髮, 臉型和爸爸很象.
她的嗓音輕細, 眼神很憂鬱.
“表姐…” 雅雅叫了紅楚一聲. 那一聲, 象刀似的割着紅楚的心. 她答不出聲來.
雅雅不是那種很活潑的人, 只會看着紅楚納悶, 不知道這位 “表姐” 怎麼對自己這麼冷淡.

紅楚把自己房間騰了出來. 她鋪上新床單, 換了新被套, 讓雅雅晚上睡這裡.
“你呢表姐? 咱一起睡吧?”
“不了, 我到底下那間去.” 紅楚說, “這裡有雜誌什麼的, 想看就自己拿出來看.” 
“我不想看雜誌,” 雅雅說, “我想和你說說話.”
紅楚看得出雅雅是個單純的姑娘, 雅雅是被叔叔救起的姑娘. 按理說, 她應該好好待她才是. 不過此時此刻, 和雅雅聊天, 對紅楚來說是難以承受的重.

過了一個月, 爸爸和姑姑護送弟弟山城回老家. 紅楚也跟着去. 本來爸爸不讓, 紅楚就說那她自己乘火車去. 爸爸沒辦法, 只好答應她.
奶奶的墓在山坡上, 這裡遠離了喧譁, 寂靜非常. 遠處是青松翠柏, 近處是野花朝陽. 山風撫來, 芳草低吟….
也許, 只有這赤裸裸的黃土, 才認識赤裸裸的人性… 

那一趟湖南行回來, 紅楚話更少了. 平時去辦公室做事, 回來幫家裡做做晚飯, 洗洗衣服,清掃整理, 澆澆窗台上的花…都是無聲做着, 一句話也沒有.

“姐姐怎麼跟啞巴似的了?” 曉京說.

過沒兩天, 也許是一段時間來的刺激和憂傷過度, 也許是湖南行的氣候變遷, 身心勞頓, 也許是這一切的總發作, 紅楚發起了高燒, 不省人事. 爸爸媽媽趕緊送她去醫院急救. 在醫院裡又是注射, 又是點滴, 好不容易把燒控制住了. 問到底是什麼病, 醫生說了一大長串, 爸爸媽媽也聽不懂.

回到家裡, 紅楚躺在那裡昏睡不起, 媽媽在一旁看得着急.
“楚楚你可別嚇壞媽媽, 你要快點好呀.”

電話鈴響了, 媽媽去接.

“餵, 請問紅楚在嗎?” 電話里是一個男性的聲音.
“…在, 在, 請問您是?” 媽媽問.
“我從美國打來的, 我是她朋友.”

“哦, 朋友呀,” 媽媽一聽是女兒的朋友打來的, 真是高興. 這下好了, 有人可以來開導開導她了. 等到走到了床前, 才記起來女兒還病着.

“餵, 這位同學, 紅楚她生着病, 要不您明天打來?”

第二天, 幾乎同樣的時間, 那位美國的同學又來電話了. 還是媽媽接的電話.
“不好意思這位同學, 紅楚她還是起不來, 要不…”
“紅楚她是什麼病?” 方覺忍不住問了一句.
“她…這…”媽媽不知怎麼回答.
“她要不要緊哪?”
“她發高燒, 我們送她去了趟醫院, 以為好了呢, 你說這急不急人…” 


電話的那頭, 是陳方覺.  他聽了紅楚母親的介紹, 是急了.

自從幾個月前紅楚和心欣相繼回國了之後,  方覺過了一陣埋頭苦讀,  不問其餘的日子.  

十月一過,  白天越來越短了.  早晨起床, 打開窗戶,  迎面望見的是朦朧的紅色晨曦.  晚上走出教室, 回頭看去,  天邊無言的大大圓圓的美麗落日... 這些景觀, 每天每時, 都向他提示着一個他心頭默念着的人:  紀紅楚.
自己迷上了網路技術.  網路系統安全,  反害客反病毒等一系列課題讓他興奮不已.  而每一次的實驗, 每一道程序, 都讓他想起當初自己如何決定轉行電腦 --- 楚楚大膽的富於想象力的建議.

甚至從宿舍到學校路上的每一處, 都讓他想起紅楚, 想起他們在一起的艱苦的卻是愉快的時光, 想起他們之間欲言還休的那些時刻....

不知她現在怎麼樣了....她高興嗎....不, 她不可能高興的;  當初為什麼放她一個人回國?
他還繼續着那埋頭鑽研的日子, 知道有一天,  思念讓他無法繼續.  他跑去找 Jack, 跟他要了紅楚的電話.

"方覺, 楚楚絕對是個好姑娘, 你不去爭取, 我可要搶前了. 哈哈!"  Jack 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