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餐館裡下班回家時，潔心和阿雪一起站在餐館門口等車。門口就是公共汽車站，和丁潔心一樣，阿雪每天都是坐公共汽車來回。
“你家離這裡遠嗎？”丁潔心問。
“坐公車大概半個鐘頭。”阿雪回答。
阿雪大概三十來歲，髮式看上去很老樣。潔心想起了白天看到她手指頭很粗，是個做粗活的女人。她看着她，心想這輩子怎麼也沒有想到七年大學生涯出來的她有朝一日會到了這個餐館裡，和阿雪做工友。
“你是哪裡來的？”她問她。
“越南來的。”
“你聽得懂廣東話？”
“是，我爸爸媽媽都是廣東人。說實在的，你一定得學廣東話，不然在這邊很難做工作。”
丁潔心點點頭，一天工打下來讓她知道阿雪說的很實在。
阿雪的公車來了，她上了車。
“明天見！”她和丁潔心揮揮手。 回到家裡，丁潔心把賺到的小費，兩張十元的給白可仁看，還跟他提到了阿雪。
“不多麼。不過別急，慢慢來。阿雪是個好樣的。”可仁的評論。 工打到第二周，一天早晨，一個失手，丁潔心打破了兩個碗。一聲咣噹響，丁潔心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上。
還是阿雪過來解救。她蹲下來幫潔心把碎碗揀了起來，又替她補了兩個新碗。
“阿雪，我不是告訴你了，忙你自己的去！”老闆遠遠的發話了。 那個周五晚，還沒到下班時間，老闆把丁潔心提前叫了去。丁潔心過去了，心裡預感到不妙。
“這是你這兩個星期的工錢，明天你就不用來了。”
丁潔心感到一陣暈眩。剎那間她感到這個已然失去了的工作是這般的珍貴。一天小費二十元就二十元，總比沒有好啊！還有這一個小時四元兩毛五美金的工資，現在說沒就沒了，到哪裡再找到新的工作？
更讓丁潔心難受的是連和阿雪說再見的機會都沒有。 從公車上下來，天有些黑了，下着毛毛細雨。 在雨中步行中的丁潔心，無法不回味着平生第一次被解僱的滋味。那是一種自我沒有得到欣賞、寬容和保障的感覺，很糟糕的一種沮喪感覺。走了大約半英哩路。她知道她頭髮濕了，濕就濕吧。她就這麼走着回到了家裡。 “外頭下雨啦？我都不知道。”白可仁站了起來，取了一條毛巾過來給她擦頭髮。“怎麼了？”他注意到了她的表情沮喪。
丁潔心從兜里取出三百元美金，交給了可仁。
白可仁接過錢來，數了數，“半個月的工錢？”
“嗯，可仁我，我失業了！”
“失業啦？”可仁稍微頓了一下，“沒關係，也是意料中的，沒有經驗麼。”他走過來，拍拍她的肩膀，“總結總結，再找別的工，啊？”
丁潔心點點頭，從抽屜里找出一個銅板，說“我出去一下。”
“幹什麼去？”
“我，去買份報紙。”潔心邊說邊走。
“給，帶上雨傘。”可仁追了過來，給了她一把摺疊傘。 丁潔心買了報紙回來， 見可仁已經把飯菜擺好了。吃了一頓簡單的晚餐，可仁就去洗碗。
“我來，你去忙你的吧。”丁潔心知道可仁功課很緊。
“沒事，剛吃完飯。你休息吧。” 丁潔心沒歇着，打開報紙，什麼新聞也不看，只抽出那兩張廣告版。
她發現一則冰果點心店的小廣告。“可仁，什麼是刨冰？”
可仁甩甩手裡的水走了過來。“就是台灣人搞的那種水果冷飲。”
“我去試試你看怎麼樣？”
“人家可能要求會閩南語。”
丁潔心仔細再看，果然是，那上頭說：會閩南語者更佳。不過字面上看來並不是一定要懂。
她決定去試試。 第一天去，和那家廣東餐館的景象完全不同，店面小巧玲瓏，幾位小姐都穿着講究，說的好象是另一種語言，丁潔心一點都聽不懂。
“潔心來啦？”老闆娘用普通話和她打招呼，她的口音，和阿雪的又不一樣。
“嗯，來啦。”潔心臉趕緊堆上笑。
老闆娘上下看了看她，說：“那，就是這裡，等一下人會很多。你看她們怎麼賣，跟着學就會了。” 果然，別看店小，十點過後，來的人紛紛攘攘。剛剛幾位小姐還互相聊着閒天，這下全都忙活了起來。她們成一排站着，問客人要什麼樣的刨冰，緊着給他們配。她們全數說閩南話，有新客人來，都找了她們，丁潔心問了一句，好象沒人聽見，她一點都插不上手。
晚上回到家裡，可仁就問：“怎麼樣？”
“馬馬虎虎吧。”她說。
“看樣子情緒不是很高嘛。”
“那裡的客人都是台灣來的，都說閩南話。”
“我提醒過你的。” 第二天到店裡，丁潔心決定主動一點。還不到十點，她就站在了有利的位置上，擺好了架勢。 十點一過，果然給她搶到了幾個客人。
有個男顧客接過刨冰後用閩南話說了句什麼，她沒聽懂。
“對不起，您要什麼？”她問。
邊上的小姐說了：“他說你給的冰太少了，冰又不值什麼錢。”
丁潔心的心頓時沉了下來。
“我給您再加一點。”丁潔心竭力裝得熱情有禮。
“不用了，還是我來吧。”邊上的小姐說。 這事搞得丁潔心整個上午都沒有好心情。客人少一點時，她見剛才那位小姐進去和老闆娘交頭接耳。下午，老闆娘過來了。“咳，潔心啊，我想我們還是請個會閩南話的比較合適。你看，客人見你不會講台語，他就沒有親切感對不對？”說完就遞給她一個信封，“這個是你這一天半的工錢，我付了你足兩天的。”
丁潔心接過信封，居然想不起來一句合適的話和老闆娘應對一下。 她把那個信封小心放進包里，腳步不穩地跨出了冰果店的門坎。背後嘰嘰喳喳的對話聲在她耳邊成了純粹的聲音流。(謝絕轉載） 上集：中篇小說 黑婚白婚 二 下集：中篇小說 黑婚白婚 四 我心憂傷 （1） 我和我新屋的情緣（3) 遲到的房證 回憶我那不能講的故事的激情歲月 心慈 (日月之間的強姦犯）大結局 我和我新屋的情緣（1）魅力和疑團 放手，不放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