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伢子和三松的日子过得简单而辛苦。每天一早,穿上矿工服,戴上矿工帽,别上一条毛巾……他们便上了下井的梯车。那井真深啊,坐梯车下去后,还要坐井底的小火车在地底层里穿行……青伢子对地底已经没有了好奇,倒是每天晚上洗完澡后,抬头看苍穹,他会好奇九霄云外是个什么样子。这时候,细柳儿的脸庞会悄然地镶嵌在那遥远的月影中,又会渐渐消失在迷离的云层里…… 井一下就是一天,上来以后冲个凉,没多久便呼呼进梦乡,这样的日子过得倒是很快,而且,也有指望。指望之一,就是春节。几个只够喘口气的周休日,带走了两个多月的时光,眼看着,春节就在眼前了。匆匆进了趟城,买了几样感觉特别的,青伢子和三松便开始收拾还乡的行装。
这天,青伢子和三松几乎是最后离开矿上的人。两人匆匆赶到火车站,眼前是黑压压的一片。青伢子拉着箱子,箱子的轮子常常从别人的脚盘上滚过去。滚到一个孩子的小脚上,孩子哭了。青伢子连连道歉。孩子的妈拉着孩子也在匆匆赶路,狠狠瞪了青伢子一眼,就走过去了。 能上火车,就已经算不错的了。青伢子和三松上车后都没有位置坐。不过他们一点不在乎。看着窗外的景观飞速过去,基本上平衡了他们如箭的归心。中间到站,有人下车了,三松马上抢前一步坐了下来,让后拉拉青伢子的衣袖:“伢子,坐吧。” 青伢子:“我不坐,你坐。” 这哥俩在互相让座的时候,进来了一对母女。妈妈背上背着,手里提着;小女孩看上去也就三、四岁。三松不说话了,母女一走近,他便站了起来。
站站坐坐,五个多钟头后,哥俩终于到了离井源乡十公里处的火车站。从那里他们再搭汽车,直接就到了井源乡。两人就在村里一个叉道暂别。
离家将近四个月,这会儿青伢子的心兴奋得快要蹦出来。走到家门口,却感觉有些不对头。平时过年,爹一定会张罗贴春联。今天是大年三十了,怎么联还没上来? “爹,妈,爷爷,我回来了!”青伢子一进门,冲口就喊。 父母一起迎了出来。“伢子回来了呀!”妈妈一句话没说完,眼泪已经先淌了下来。 “爹,怎么还不贴新联?” 伢子爹神色暗淡,“伢子呀,你回来晚了几步。你爷爷他走了!” 青伢子一听,两手一摊,行李坠地。他猛转身去到爷爷的床前,只见人去床空。青伢子两脚一软,跪瘫在地,哭喊爷爷。 青伢子爹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说:“伢子别难过了,人都要走的。爷爷活了快一百岁,是很有福气的人了。” 青伢子抬起头来:“爹,为什么不通知我?” 伢子爹:“我们打了电话,没找着你。你在矿上,就算找到你,你也赶不回来的。” 伢子妈走过来对儿子说:“爷爷从小疼爱你;爷爷想等你的。老人年岁大了,身子太虚,没等到你……” 青伢子一听,更加捶胸顿足起来。想起他临离家前爷爷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大概老人那个时候就自己有预感了……
好不容易把这心头的哀伤压了下去,一家人总算是能在这大年三十晚温馨团聚。妈用手拨弄着儿子粗长的头发,“伢子呀,你又瘦又黑,别去挖矿了,行不行啊?” 青伢子低下头来回答母亲的问题,“妈,这份工工资真是满高的。现在你和爹年纪大了,种地难了,有我这份收入,家里的日子才能过宽松一点。” “穷就穷一点,可是每天能看到你呀。”母亲看着墙角那把久不用了的锄头,很失落地说。 伢子爹插进来说了,“咳,你就别挡着儿子了。一辈一辈的人,活法不一样的。什么都会变的,哪能总守着那把锄头那几亩地。” 青伢子接着爹的话:“我也没打算干一辈子矿工。等赚够钱了,我就改去做生意。” 沉默片刻,青伢子问起细柳儿的事。
“你还提她,”母亲愤恨不平起来,“她跑得不见踪影不说,她娘还每次都没好脸色,好像反倒是我们欠她什么似的。你趁早忘了她,别再跟这种人家来往。” 青伢子一听,脸长了下来,“什么‘这种人’?她是我老婆,她们是我们亲家!” 伢子妈脸也长了下来,“好,好。反正一说这事,你就犯糊涂。我也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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