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钓虾人 连续多天,他来,我也来了;我来,他也来了,我们并不曾邀约。 兰湖的水,经了清晨薄雾的浸润,白茫茫的.有些风,近边便兴起涟漪,犹若撒下一面闪光的大网,间或也有鱼陡然跃出,又迅速没进去,整块湖面复得一片宁静.岸上的草很长,长的能遮住初升的朝阳,然而霞光却挡不得,一丝一缕透出来,与水面上轻浮的乳雾织成彩带,或扬或伏. 他就卧在湖边的草丛里,我就坐在他身后的断桥边. 断桥是石质的.粗糙的大石板被疯长的茅草,开着花的野菊与芦苇掩着,不走到近处,是不得见的.然而,桥下的流水却早早便闻到脆响,水流的模样不显,只在桥跟前陡然露脸.溪水,清得发黑,大抵是涧底苔藓老旧的缘故.他背对朝阳坐着,一根竹竿挑出,钓线垂进湖与溪相交的沟洼里.细细的阳光扑射着他,将他与茅草的周边染上一抹红亮. 我问他,能钓到鱼吗? 他头也不回,只淡淡的答,钓虾的. 他年纪大约六十多岁,背也不驼,耳也不聋,头发蓬乱花白.我笑了笑,咬起一根草.他钓他的虾,我什么也不做,只静静地看看他,然后侧起耳朵听海鸥飞来的翅声.他是注定难钓到虾的.因为他的钓竿只是一节瘦竹枝,钓线只是家用的尼龙绳子,而钓钩竟是铁丝弯的.这么简陋的钓具能钓上虾?才怪!好半天过去,太阳已经高高的,湖面的雾气也散尽,老人还在那儿寂静的垂钓,我望了望蓝天上的流云,禁不得又问:能钓到鱼吗? 老人没回答,收起鱼竿,躲开我,往一边去了. 以后的几天,不是他早来,就是我早来,各各在草丛坐下. 他钓他的虾,我不吱声,只看着他.然而,没有一次,我是看见他钓到虾才走的.我摇摇头,在心里说,你这老头,要能钓上虾,才怪呢!但我看到他每天还来,并且钓得颇有兴致.难道,他是个隐者,只为享受那份钓趣?我看了看他,与他通话,似乎觉着他头脑反映有些迟呆.我暗下心,今天一定要等到他钓到虾后才离去.他垂下他的尼龙绳子钓线了.我坐在他身后断桥边.野菊花,比前些天开得更灿烂,叶子已经有些凋残;草丛陡然疏稀了许多,能看见里边有秋虫蹦跳,大个子蝈蝈雄纠纠的步到脚前,你一动,它就跳开了;桥壁近水的石缝里,爬动着一只两只深褐背的螃蟹;海鸟,在头顶飞来飞去.大太阳,已翔到中天;极静极清的兰湖水,倒影着蓝天白云与秋草,好像水底里另有一片洁净的世界. 时间,已过正午了. 我抬眼望到老人一眼,今天他是不会有所得的了,心里暗想着,我便要起身回去.忽然,我看见老人手臂一扬,钓竿高高挑起来.钓到了!我欣喜地跑过去瞧---一只肥大的虾,"噼噼啪啪",正在草地上跃动.老人将虾取下来,丢进袋子里.复又急忙照原处垂下钓线.不一会儿,竟又钓上一只来.老人收起钓具须要离开了.我诧异望到他,问道:这只怎么钓得这样快?老人笑了,不说话.回去酒馆的路上,我想到,这世上事,也许颇似这位老者钓虾呢----或许挺一挺再坚持一下,事情就会有突破,但是多少人皆倒在即将"突破"的那一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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