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与賈雨村 ——摘自拙作《读红琐记》美国(典籍出版社出版);中国大陆《线装出版社出版》 中國是個人情很大的國家。 這也好,也不好。不好的是,極易阻礙底層人成功的通道。試想,生存於窮鄉僻壤,若沒“貴人”提攜,憑翻天本領,要辦成某項事業,也要須大費周章的。風氣之下,“走關係”“開後門”,屢見不鮮。 一部紅樓夢,可以說,是寫盡了“走後門”的。 筆者在此,略為檢索一下,便有兩樁“實例”,跳入眼中。 第一例,當屬石兄了。想這石兄,“自經鍛煉之後,靈性已通,因見眾石俱得補天,獨自己無材,不堪入選,遂自怨自歎,日夜悲號慚愧。”試想此石,若不鍛煉,靈性未通,若鄉下孩子從不讀書,也未曾入城進市見過花花世界,想必在家務農,不會日夜悲歎吧。然而不,一塊上學了,都進北大,師兄師弟皆隨女媧去補天了,落下自個流落街頭,情何以堪?不去求人,但求自己,結局往往日夜嗟悼。忽然一天,明白此理,俄見一僧一道遠遠而來,不去補天,入世受享繁華也成,於是“口吐人言”,要仙道助他一助了。《紅樓》一書,乃著者哭成。看過此章,湛尚乓印!獞{那石頭,都要開口求仙,如此方能入地,去領略一番。聯想到曾有詩人一句“石頭會說話”,盡可知天下士子,做事成事之難哉。“要錢”,不要臉;“要臉”,不要錢。自古皆然也。當然,石兄一旦悟通此理,便幻化為一鮮明瑩潔的美玉了,首先“形體到是個寶物了”,並被鐫上數字,也即類似於當下流行之“推薦信”,便也就“使人一見便知是奇物”了,然後才可“到那昌明隆盛之邦,詩禮簪纓之族,花枊繁華地,溫柔富貴鄉去安身樂業。”同是一塊石頭,向前棄於大荒山、青埂峰,只因求了仙道,命弑惴藗個兒,便知“托上關係”的厲害處。 第二例,賈雨村是也。想雨村借著一身才學,還不是落個淹蹇葫蘆廟,後來得士隱資助,才入京科舉,值弥宦殹H欢不通“人情”,恃才侮上,說白了,也就是知識份子“臭德性”,恃才傲物,不去巴結上司罷了。結果,被人“尋了個空隙,作成一本”,“即批革職”,去“擔風袖月,遊覽天下勝跡”去了。風流瀟灑,究不可維持生計。且又“正值偶感風寒,病在旅店,將一月光景方愈。一因身體勞倦,二因盤費不繼,也正欲尋個合式之處,暫且歇下。”——這,也就是在病中想通了,悟透了,“便相托友力”,去投靠林如海,當了個家庭教師。後來,又央煩如海,如海“修下薦書一封,轉托內兄務為周全協佐”,進入神京。在賈政“竭力內中協助”之下,方盅a應天府缺,擇日上任了。 檢索到此,我們會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那便是:“石頭”的前世今生,與賈雨村的仕前仕後真真是“雷同”。這,正是著者吖P之狡燴處。石頭,自鍛煉、棄用,到求仙道,入世之繁華地經歷一場“悲歡離合、世態炎涼”,也正是賈雨村苦學、寄居、得友相助,入仕為官又罷官,又入仕的“悲歡離合、世態炎涼”的經歷一場。石頭,是賈寶玉口銜而生,時時佩戴在身的;賈雨村,是甄寶玉之業師。一物一人,可謂天下士子替身,一個陪著“假寶玉”,一個教著“真寶玉”,兩個共同經歷了一場富貴之家的,也即“家天下”的社會一遭,“石頭寫書”、“假語村言”,方成就了一部《石頭記》。
(注:此为原稿,出版时有校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