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打车来北京 写下这个题目后,忽想起昔年曾写过的一段同名的仿信天游的文字,于是敲开文档翻找来: 《那年打车来北京》 山梁梁刮过来一场风 那年我打车来北京 东庄的倭瓜哟西庄的井 小妹妹追我到大树丛 一滩滩白羊一滩滩秋 妹妹泪蛋蛋满脸流 斑鸠呀老鸹呀绕天叫 我搂紧妹子小腰腰 一圪塔石头堵山口 妹子舌头伸进我的口 一圪塔麻绳坠井里 妹子抱我不肯离 辣椒、茄子、玉蜀黍 妹呀妹呀你别哭 青石板常在河底底 咱俩到死在一起 黄昏里点灯一屋子明 妹子就是哥的命 茅草根根一节节甜 哥哥就是妹的天 一道道坎来一道道弯 我背妹子走山前 羊叫、鸡叫、花狗狗叫 哪管别人翻白眼 花椒树上落老鸹 你娘骂我也不怕 圪塔绳缠上辘轱圈 你爹拿柳条抽我的脸 东边日头西边里雨 我抹去血水笑眯眯 妹子呀妹子呀咱俩走 北京城里逛个够 妹子呀妹子呀咱俩走 北京城里住高楼 这段“小曲”,本是戏谑之笔。现在重读,眼角的鱼尾纹已密集,不显六年过去。当年移居北京,可决不如“曲”中所写的为“住高楼”而来的,因为我在豫的生活已然还行,犯不着来讨生活。其时,仁之还在念小学,现已是高中生了。六年来,我一直找定居下去的理由,比如这里是祖籍的,是文化中心的,可感觉就是浮萍,拒绝也被拒绝着。我真不知道家在哪里。民国那年,祖父母一去京城,这门人便也许注定了漂零——当初的气质与性情早已不再,抑或是我们已经改变,一方水土已经很难养这一方人了。 还是要说说这六年。北京,曾是我儿时的梦。小时候,祖母常坐在家门前的老槐树下,一壁摇蒲扇,一壁对围拢膝下的我们说,咱们家呀原先在北京,宅落前两只大石狮子,往前走有棵大槐树,比这棵还要大,树下有卖“山里红”的。。。。。祖母讲完这些,便教我们背“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鳶。”之类的诗句。北京,在我最初的想往里,便是宁静的、闲适的、有趣的地方。长大了,我一定回老家去。可是,当我携妻将子移居北京之后,我发现,北京早已不是祖母念叨过的那种样子。街道上、车站里,到处是乌嚷乌嚷的人群;人人皆是行色匆匆,一幅急头怪脑的样子;四合院落也不多见,偶尔在一些胡同内还有,进去看看,却是十几户人家瓜分的大杂院。而一些精致的四合院落,多是被南方与山西一些暴发户买下,这些人穿戴够时髦、说话够土气,举止行为,活似钻进豪华地宫里的盗墓贼。再者,遍地就是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像摞在一起的火柴盒,沿街摆放着,只能说是建筑,却根本谈不上建筑艺术。快餐文化,消费主义,泛滥街头;浑然不见一丝优雅与闲适了。四九年以来,那些原来不知是做什么的,一古脑全挤进一些大宅院里去,就像今天的这些经济暴发户,当年那些政治暴发户将垂花门砸掉、楹联刮去,墙壁上画上五角星写满标语,将好端端院落分割得七零八落。近些年来,这部分人因为失却了政治优势,国家不再庇护,既懒又馋,无所事事,本领不大,傲气十足。他们见到外省打工者,眼白一翻,嘴里嘟哝道:“这些外地人!”竟然早已忘却他们祖上的Identification。 典雅的京剧,在北京早亦不再为大众追捧。 现今市民们津津乐道的是,郭德纲的段子与人妖难辩小沈阳的表演,再不就是满城聒嗓的流行音乐。强烈的、剌激的、悲痛欲绝或死去活来的声音充斥大街小巷。美发店、足疗馆、按摩间或者大酒店歌舞厅生意火爆,而一些书吧、电影院,顾客却不大多。偶尔热闹一下,打听吧,不是流行书作家签售,便是张艺谋那些粗俗的片子上演。其实,就连这些,也大多是商业运作或媒体吵作暂时换来的。人有钱就买车,再有钱就买房。一味追求物质丰盈,好像惟有大房子宝马车,才能让人在这世上活得快乐。于是,一部分富起来的男人女人,怎么看,也都是满脸浅薄相。How the Chinese people now?Chinese culture how now?大概没有人知道,也很少有人想去知道吧。六年以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去找寻祖母口中的北京城,没有了,已经是早也不存在了。然而,我终是不大死心,因为我不大相信北平的那些优雅传统与闲适风气会真的荡然无存。我便去知识阶层寻。不想到,名嗓一时的作家们,不是在歌颂皇帝,便是在赞美小三,或者悲苦或者轻浮,大多在捞着或政治或经济上的资本,努力挣钱或上位呢。他们也个个都是大忙人哩。风流雅致也终难敌一曰钱大爷,一曰权大爷“二位爷”的呼唤,由他们去“奋斗”吧,我且坐窗下饮一杯。 2010/5/23,支颐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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