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则臣
则臣骑辆单车过来,笑笑对我道,我没来晚吧。
那是秋天,北大校园的银杏树,一片一片飘落著叶子。则臣在前边,落叶在他身后,像金色的鸟群。天,是那样蓝,蓝到西洋女子的眼睛里去。我就对他笑道,我也是刚来。——现在忆起,岁月已过去将近十年!
那天,我们在北大校园,边转边聊,后来去到我的宿室。宿室是很乱的,也有一股子味,我领则臣进来,怕委屈了他,赶紧去关那扇面朝垃圾山的南窗。则臣却并不在意,只随手翻起我撂在床上的一本文学期刊,一壁翻一壁对我谈起文学。那时,与则臣闲聊,话题几乎全是文学。
则臣对读书与文学,几乎是到了疯狂忘我地步。
记得有一次,我们在北大某一餐馆吃过晚饭,又聊文学到很晚,我已经很困,计划着回去便要倒床要睡的,一路与则臣往外走。夜,已经很深。校园里静寂寂的,听得见风过松针的声音。大多窗子内,已熄了灯。谁知,走到一处亮光处,则臣对我说:“我要进去看会书。”我惊讶地望到他,他一笑,道:“现在还不瞌睡。”是的,我不止一次发现则臣在与朋友聊起文学时那股精神头,简直可称得上偏执。则臣对文学,一直有自己的观点,几乎从不苟同。那时,朋友们在一起办起了一个北大论坛。我也在曹文轩老师的督促下,参加过一二回。印象深刻的,便是则臣与刘晓楠的发言。有时,他们两个会对某一篇小说的看法,争执得几乎要吵架!但,朋友们一旦批评起他的作品来,我注意到则臣,总是趴在桌子上,乖顺得颇似一个小学生,在认真地听取老师讲课。此时,他决不发言。朋友们或赞或弹,他都专注地听。
则臣还有一个特点,是对别人的作品,有异乎寻常的重视。
初来北京,我有一二天是住在北大南门某处地方。我打电话给他。他趁著课间休息过来。其时,包内装有二本我的诗集。乍一见面,我便送给他。则臣接到书,双手摩索,埋头认真翻看,一时颇似得到了什么好玩的物件。还有一次,我的长篇《余嫣》刚刚杀青,我就匆急地打印出来,趁一午后,在草坪上送给则臣过目。则臣接到稿子,双手捧著掂掂,然后对我一笑:“还是这份量!”其喜悦之情,倒似他自己刚刚完成的作品一样,——这,使我每每想起来,都颇为感动!以后,则是接连不断见到则臣在《人民文学》、《收获》、《当代》等文学大刊上发表重份量的小说,又是不间断地见到条样媒体对他的报道及他获得比如老舍文学奖、鲁讯文学奖等各项文学大奖的新闻。同时,又是看见他到各个国家去访问,讲学,一时很是忙的。前不大久,又见他被南方媒体评定为中国“青年领袖”人物。其间,他早已是《人民文学》编辑,副主编了。这时,我却不好意思送稿子让他看了,一来是很好的朋友,二来是则臣对别人稿子那重视程度,我担心自己稿子太烂,送过去,给他无端增加负担,也让他为难。——前天,我忽然在媒体上看到他获得茅盾文学奖的消息,就翻出这篇旧文,算是一个远在天涯的老友对则臣的一点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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