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子 文/苏小白
(苏小白,先后出版《城北美人》等诗集6部;出版《北京散记》散文集6部;出版小说集《有裂纹的女子》1部,发表长篇小说4部,中短篇小说20余部;出版古体诗集《香匣玉屑》1部和研红文集《读红琐记》1部。) 一道身影袅过窗前,惊得家明打了个颤,她是谁? 谁会像少年梦中的她这般熟稔?到底不知是回到少年梦里或是那梦里的少年又成为自己,恍惚之间,家明竟将热水倒在手面上。家明紧走几步出来看时,她已飘进记者部的门里。一道若有若无的身影,打在家明的心上。 不久,家明便知道她是来报社实习的,名字叫瑾子。 瑾子是人大新闻系的学生。 瑾子业余时间爱写诗。 那年夏天,瑾子的发型始终是“四沿齐”。忘记是想到一个什么小点子,家明硬是哄瑾子到永乐小吃城吃快餐。那是个傍晚。天,淡淡的发红;风,也是染红了,踩在杨树枝上荡秋千;夕阳,如怀孕的少妇穿着拖鞋,趿拉趿拉走远,成熟的背影美得让柳叶悸动。 你可真怪!瑾子吃着雪糕,扭头去看转盘路上的人流。 家明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只去支好车子,手竟有一点发抖。 会不会是个错误?忽然,病妻的面容在家明脑子中一闪,好象病妻就来到他身后,家明忙回头看,只看见一个小男孩子手拿着只汽球到处跑。 家明坐下。 家明坐在瑾子对面,就如坐在一个美极的新月跟前,总觉着抬不起眼,是瑾子的美耀得家明有一点点目眩。 两人要了几样凉菜,两杯西瓜汁。 她宁静地喝着。 她顽皮的大眼问到家明。她静谧地笑笑,又摇摇头。 你有心事?她的一双大眼瞅着家明,好一阵儿直直地瞅着,又埋下了去,不住地摆弄手中的吸管。 家明别过脸,看看窗外。 窗外的世界,很杂很乱!——人流如潮,车流如潮! 跳下去或是逃出来?——家明竟禁不住伸过手去攥起她的手,并用下巴轻轻地摁着。 她侧起脸,眼睛始终垂着。 从此,家明在婚姻之外,有了恋人。 从此,瑾子从一个活泼的女孩子,变成为一个爱哭的女孩子。 眼看看实习期要结束。这一天,瑾子邀家明沿着乌黑的铁轨走了很远。走到一个石桥边的小杨树林里,他俩停住。瑾子与家明坐下来的时候,小月亮如一枚红印章盖下来——这片小树林就是他们的了。风,婆婆娑娑,在外面来回走动。瑾子发疯地吻着家明。家明发疯地吻着瑾子。他们都流下了眼泪。——泪水,把他们绞在了一起。 瑾子在家明掌中如慢慢倾斜的茶花。她躺下的姿势,如平仄的水流,起起伏伏。当家明和她重新坐起来的时候,星光,一下子折断;几片冰凉的蛙鸣,打在林子上空;蒿艾的苦香,弥弥漫漫。她哭了。泪水,几乎要把心和家明淹没。然后,她站起身说,这一生的眼泪,我已流尽,你走吧。家明垂下头盯死脚前一棵小草。她看家明一动不动,拧身径自走掉。那晚过后,她见家明如同陌人,有时甚至根本不看家明一眼。 不久,她便不见踪影。 后来,家明听说她大学毕业,便去了外市一家电视台任编辑,又听说到她嫁给了当地一个法院院长的儿子,然而,这一切均为听说,到底消息确切否,家明无从知晓。因为,家明也因那场风波与吵闹不停的妻子离婚了,名声臭掉,遂辞职独自去南方某杂志社打工。后来,打工的杂志社,因故取缔,一时间,家明没有活路。一咬牙,家明便随朋友一道去到美国。这期间,家明也曾多次打电话到外市那家电视台,起开始接电话的人问他找谁,他报出瑾子的名字,还真有人说等一等,再打来,周编辑正接待信访群众呢;后来,他再打过去,电话竟然都给压断了。 家明在美国生活得不顺,英语不好,一度曾在中餐馆做零工。 一天,家明百无聊赖,喝点闷酒之后,感叹人生竟都是选择的错误,猛然间就忆起瑾子来,便上网搜索,不想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其中,在瑾子名下的网页,有一条新闻竟是,电视台女编导因参与丈夫买官卖官的腐败行径已被检察院立案批捕! 是不是她?周瑾子! 该不会是她吧? 真的是瑾子吗? 家明仔细读下去,电视台女编导,法官丈夫,越看越像,果真是的!家明不敢相信,也不肯相信,到后来还是有点相信了。——当家明再一次打国际长途到外市那家电视台,说要找瑾子时,接电话的人,不客气地答到,没这个人!说罢,便把电话挂断! 一时之间,家明浮想联翩,惆怅莫名。 忽然,一年夏天,家明在美国实在熬不下去,毅然飞回国内。 回到小城那一段日子,家明天天走亲访友,小生活过得蛮滋润。一天,友人邀他去郊外一家风味酒家聚餐。友人开车过来接他。二人行至人民广场附近,家明扬眼透过车窗看见广场内正搞一个省内作家签名售书活动,主席台上坐着一个女人,乍一眼,这女人的样貌身姿竟是那般熟悉! ——瑾子? 是她!是她! ——不可能是她吧? 她不是被抓起来了么!家明想让朋友停下车来,然而,家明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出。 车子,飞驰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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