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天下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道德经》 第一章 一 晚自习放学回家,爸妈都睡了。 唐晚轻轻打开自已的房门,拧开灯,把窗帘拉下,又轻轻将房门暗锁拧上,陷进竹椅和昏黄灯晕里,慢慢出神。面前摊着课本,高二了,学习明显紧,可唐晚的心却静不下来,脑子里乱草草的,不时袭上来那个可恶的身影,高世安赤裸的有个圆肚子的身影!唐晚狠劲地掐着自己的太阳穴,努力想把这身影摆脱掉,可是越摆脱那影子越顽固,越清晰,有时竟还不由地唤出了生命里最深的一丝渴望。 唐晚紧紧咬起嘴唇,压抑着哭了。 这时,唐晚会有意识地去想张苇。 张苇是高二(七)班的一个男生,人长得很帅,乌黑的浓发,深湖样的大眼,高高的个儿,时常穿一身绷劲的牛仔裤,就像床前贴的那张阳光男孩的画像。想着张苇,唐晚会觉得不再罪恶。不知觉,唐晚放任了内心萌起的那股颤酥酥的感觉,身体一紧,幻想着倒进张苇的怀里,闭起眼睛。 “张苇,张苇!”唐晚轻叫着。 正当唐晚畅快完满的时候,高世安腆着圆肚子的身影又闯进脑海,一阵懊悔和狂怒,泪水,叭达叭达滴下来。 “唐晚,还不睡啊,不早了,别学了!”看电视的妈妈在客厅里朝唐晚喊。 “行!”唐晚一边应着一边抽回手,故意将合书的声音弄大,一边手背擦拭泪痕,听她妈嘟浓一句回房去了,才脱衣躺进被窝。 然而,过往的一切,掩也掩不住,复又重现唐晚的心头。 二 莲城一中是莲城市最著名的一所高级中学。 学校位于市区三八路和六一路交叉路口,校园阔大,内有假山两座与蓝湖一湾,校大门是垂花门型制,门楣一侧挂着“莲城一中”四个大字的校匾。匾上题字,据说是郭沫若的亲笔,不过,也有人说那是校长请人从郭沫若文集里一字一字拼凑起来的。 校长王书恒是A省出了名的教育家,全国劳动模范,这是最近几年的事。 如今在莲城,有谁不知莲城一中王校长是市委书记的亲家,在莲城那也是“磨动天”的重量级人物。然而,在唐晚上初中那阵儿,印象中的王书恒却是个瘦瘦的,大长脸,老是笑笑的人。因为那时,他常常带着一个名叫贾子朋的“四眼”老师,往唐晚家里跑。唐晚爸是莲城市物资局长,其时莲城一中正要扩建,虽然市长已批了同意,但还是有许多手续须要经经唐晚爸这一关的。 一天晚上,他们又来了。 “嗬!这小女孩聪慧又漂亮,是个好苗子!”那个叫贾子朋的老师,总是一见面就夸唐晚,这次也不例外,不过唐晚对他没有多少好感,因为,唐晚看出来他并不是真心夸唐晚的,因为他夸赞唐晚的时候,躲在近视镜后边的一双小眼却一直看着唐晚的爸爸。这不明显巴结唐晚爸的嘛。唐晚没有去理他,头一低,就想站起身回自个的房间去。 “还是唐晚们家的诗人呢。”唐晚妈不失时机地推销自己的女儿。 “妈——”唐晚喊唐晚妈一声,双手拽起妈的胳膊。 “噢,那唐晚校就免试录取了,屈不屈?” “还不快谢谢贾叔叔!”唐晚妈说。 唐晚就顺势道了句:“谢谢贾叔叔。”谁知初中一毕业,唐晚果真被莲城一中免试录取了。后来,唐晚知道那个戴一双“二饼”的贾子朋,那时是莲城一中的教务主任。 三 明天要报到了。 唐晚柔软地泡在浴盆里。唐晚想要给自己一个崭新的开始。说来可恼,也可羞,不知从何时起,唐晚觉得自己很不争气:对男孩子总有一股淡淡的向往。女孩子怎么可以这样!唐晚心里道,并为此很是苦恼!——桔红的壁灯,散着眯眯的目光,唐晚轻轻撩着水,水把唐晚幻化成一朵白荷。每一次洗澡,唐晚总是羞怯地不敢看自己的身体,一波一波的水,触动唐晚胸前隆起的莲包,一阵麻酥酥的快意让唐晚的脸羞得绯红。唐晚展开身体,如绽放的花蕾,等着梦里那一只骄傲的蜜蜂。一点一点,唐晚的手不自觉又一次触着了自己的下身。一觉醒来,已是早上七点多了。袭一身淡蓝色的连衣裙,唐晚没顾得上吃早饭,便拿起贾子朋老师送来的入学通知书,跟厨房里忙活的妈妈打声招呼,匆匆下楼。 九月天气,出奇的好。 轻衫的云儿,高楼顶上徜徉,一点一点泛红的阳光随着翻飞的大杨树叶落下来,像一群羞涩的丹顶鹤,风一起,便躲进街角树后。许是天早的缘故,本来喧闹的大街,显得空静,分明透出秋的意味。唐晚静静走着,心头闪烁着兴奋。要知道莲城一中是全市最著名的学校,这里汇集了本市六县一区的精英学子,许多本地的达官显贵都把能让孩子送到这儿就学引以为荣。 不知不觉,唐晚已走到火车站广场,从这往左拐入三八路走不多远,便到了莲城一中。 火车站广场热闹又拥挤,出站口大部分是来自乡下的学生。他们三五成群,背着包裹,神色紧张又兴奋。唐晚看了一眼那里,刚要拐弯,“唐晚——”不知是谁喊了唐晚一声。唐晚扭头看去——街角梧桐树下站着一位苗条的女生。她正朝唐晚挥动着手臂。噢,是岁寒,唐晚忙招呼她过来。岁寒是莲城区初中公认的美女,原与唐晚是同班同学。岁寒爸是《莲城日报》总编,唐晚私下常听同学们议论说岁寒是莲城区初中第一才女。每每听此,唐晚心里会潮起一种莫名其妙的妒意!——不就是在一次全国中小学生作文竞赛中,获得过三等奖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可是,当时校方硬是将她这篇习作打印出来,分发给各班级,让同学们分组学习。那时,岁寒可是出足了风头,莲城区初中的学生没一个不知她的理想是长大了当个为民伸张正义的大记者呢。唐晚这样想着,一愣神间,岁寒已像一朵白云一样凝于唐晚的身边了。说实在的,岁寒长得的确很美,苗苗条条的身材,皮肤洁净又白皙,每一个女陔子看到她,心里都会拧出一丝妒忌的吧。 “唐晚,你也考上一中了?”岁寒的声音洁如纯银。 也许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因为唐晚毕竟是没经过考试的,听她这样问自己,心里边便有些懊恼与失落。 “怎么?唐晚就不能上一中?!”唐晚撂下一句,身子一扭,就要离去。不料,刚一转身,竟与斜对面冲过来的一位男生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对不起!”那个男生连连向唐晚道歉。 唐晚张眼看着那个男生,男生窘得满面通红,头低了下去。这个男生高高挑挑的个子。唐晚看他一眼,顺下眸子,脸也通红通红的了。唐晚捞起岁寒的手,笑着跑开了。 以后不久,唐晚知道那个男生叫张苇。 四 莲城是个地级市,辖六县一区,位于京广铁路和107国道交合处,从高空鸟瞰,市区就好像一个深深的羊蹄印。相传楚怀王的孙子熊心在此牧羊时,遇见一位采莲少女,相互倾慕,结为同心。不久,项羽将熊心劫去打天下了。这位少女日日苦等不着,溺荷塘而死,天神为其感泣,便将此地化为羊蹄之形以告少女之灵;后人为纪念这位忠贞的少女,便在此地广泛种莲,世世代代沿袭至今。许是少女生前流泪过多的缘故吧,莲城水涩不能饮用,市民吃水早已定量供应。市物资局前任局长为让该局职工方便用水,在局偏院内打了一眼深水井,并在井旁边盖了一个别致的看井房。 谁知,这个看水井房竟成了唐晚第一次受辱的地方! 物资局前任局长姓郭。在唐晚印象中,郭局长是位慈眉善目的老者,从没看见他对哪个人发过脾气,工作上总是事事带头做,生活也没见搞过特殊化。不知为啥,他惟一的儿子在唐晚上初二那年,竟开枪将一位剧团女演员打死了。他的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叫郭超,比唐晚长八岁。当时全局上下都觉得此事蹊跷。唐晚至今还深记得那天下午放学,唐晚正在她爸的办公室里间做功课,突然听见她爸对局办公室主任高世安发脾气。唐晚放下手中的笔屏气细听,高世安低声嘟哝道:“这就是最好的法儿了,唐局长——”下面的话压得很低,又听到唐晚爸长叹了一口气:“老郭毕竟就这一个儿子呀!”这个高世安兰大毕业,因为文凭好,人又精明,上班不到一年半便坐上了主任的位子。唐晚爸常常在家里,当着唐晚和她妈妈的面夸他如何聪明、如何能干。唐晚妈却说,聪明的蛇是会咬人的,并规劝唐晚爸要远离他。 五 儿子被判了死刑,老郭局长不到半年便死在任上。 那是夏季一个周日。局里大部分职工到七里店殡仪馆为郭局长开追悼会去了。唐晚爸将办公室钥匙给了唐晚,叮咛她若做功课,到那里去,因为办公室里有中央空调,凉快。一大早,唐晚便拿了英语课本来到局院里。物资局大院南北狭长,东西也不咋宽,分前后两院,前院是办公室,后院是仓库。往常热闹的前院,今天显得异常冷清。几株高大的梧桐树,无言地耷拉下叶子,猩红的曙光,从银灰的云层、从文峰塔顶抖下来,散乱地湿湿地打在地上。天气不热,似乎还要下雨。上午近10点多钟的时候,唐晚做着眼保健操,懒散地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一步步无意识地来到物资局后院。从锁着的大门破洞里,唐晚钻了进去,因为好奇。这是一个平常很少人进入的破败院落。院子很大,堆满了钢材、枕木之类的东西,空地上长满了一人多高的蒿草。院子尽处,有几间低低的平房,房门上刷着“闲人免进”的白字,房顶上长满了乱草。那房子后面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水塘,前些年,水塘里植满了红莲,因为莲城工业的发展,这几年水塘中满是黑泥,一到夏天,腥臭扑鼻,非搬运东西,很少人会来这里。不知觉,唐晚已来到那排房子跟前,一股青草味、铁锈味,隐隐杂着些腐水的味道扑鼻而来。唐晚正要转身往回走,忽然听到了一个女子压抑着的低低畅叫声和欢快又似乎很痛着的呻吟声。唐晚一下子怔住!旋即唐晚想到自已夜深自慰时,内心里叫出的那种声音!慢慢的,唐晚一步步靠过去,像靠近一个神秘世界,一个惊心的颤栗。这时,世界仿佛很静,能听到空气和草味流荡的声音。忽然,唐晚觉得那女子的呻吟声,异常大,欢畅,如一阵隐雷碾过,碾酥了肉体和内心。唐晚的感官异常地放大,下身慢慢湿润,就连皮肤也陡然敏感了许多,能很好的扑捉到哪怕最细小的一动。风,细细切过,唐晚一阵发抖。轻轻侧身,唐晚不由贴近门缝,一对男女正在地上的一堆报纸上拼命地做爱!那女的双腿高高叉起,拐在那男的身上。那男的身子,一拱一拱的。唐晚赶紧缩回身,心一下子绷紧。不知为啥,唐晚竟害起怕来。唐晚往四周看了看,还好,没有人。周边只有一人高的蒿草,乱乱晃着。等唐晚再侧过身看时,那男的已站起来,正用卫生纸擦拭他那已软遢下来的东西。那女的,啊!是白薇!她正半跪着,一对乳房,翘翘的前挺,“你可不能对不起唐晚——”她皱着眉毛对那男的说。那男的一笑。唐晚赶紧逃走。要知道白薇是物资局会计,唐晚她们相互认得的。——白薇是结过婚的呀,可那男的,明明不是她的丈夫马强。 唐晚胡乱想着,雨就大滴大滴地砸了下来。 六 唐晚一路小跑,跑回家,衣服已淋精湿。 “妈!妈——”唐晚急急扣打门环。 “妈正要接你,可巧儿回来了,看衣服淋的!”唐晚妈一打开门,便忙转身到卧室,给唐晚找替换的衣服,“新同学多吧?” “好多呢,还有些从农村来的新生呢。”唐晚散开雨湿的头发,钻进房里,“这鬼天气!早上还好好的,刚报了到,说下就下了。唐晚还没看唐晚班教室在哪呢,就和岁寒一块儿跑回来了。” “往后,俺闺女都是高中生了。”唐晚妈自豪地说。 “是呀,晚妹长得愈来愈漂亮了。” 这时,唐晚才注意到客厅里坐着一个人。“是白薇姐呀,——你好!”自从初二那年暑假,唐晚发现她与一男的有私情之后,便总觉得她这女人有点坏,对她不冷不热的。可这一切,白薇哪里知道!—— “唐姨,不早了,唐晚该回了。”白薇幽幽站起身要走。 “那好吧,不过,白薇,你要好好想想。”唐晚妈表情严肃地对白薇说:“你老唐叔培养你这多年不容易!”。 “嗯。”白薇低下头走出房门,“您回吧”,说完,带上门走了。等白薇的脚步声刚走远,唐晚便没好气地用劲将门关死:“妈,这号人往后少叫她上咱家来!” “唐晚!你听说啥了?”唐晚妈惊异地问。 “没有!” 唐晚一拧身,走进自已的卧室。 那个男的,会是谁呢? 唐晚坐在床沿上摆弄着一个毛绒绒的玩具小狗,陷入了沉思。一年多来,一看见白薇,唐晚就会不由自主想起那个与白薇有过肮脏事的男人。“肮脏事!可恶!”唐晚从内心里又骂了一遍,因为唐晚始终不明白齐齐整整的白薇姐明明有丈夫为何还要与别的男人做那事?!“那个男的会是谁呢?”唐晚将她认识的物资局的男职工回想了一遍,都不是!想起白薇姐与那男的那一幕,唐晚的心里不知为何竟燥燥的,身体内也泛起了一丝潮动。唐晚很痛苦,痛苦的是自己为什么一听到或看到或想到这男女之间的这种事情就会不由得心动,而这种心动为什么总是克制不住?!唐晚的身子一阵发热,脸儿也红红的,热气似乎很大。 “唐晚——”客厅里的唐妈一声喊让唐晚一激灵,唐晚忙起身走了出去。 “妈妈干啥么?”唐晚用撒娇来掩饰自己潮红起来的脸。 “刚才你白薇姐送来两张篮球赛门票,咱们局对地铁分局的。你爸让咱俩去看,唐晚太累了,再说晚上,唐晚还要做台账,你去,别让你爸失望。”唐晚妈一边给“玉观音”添水,一边略带些强硬的口吻说。自从唐晚爸接任局长以后,不知为啥,唐晚妈变得非常迷信。这个“玉观音”就是她特意跑百十多里地,从具茨山“请”回来的。 “妈,看您还是个共产党员呢,还是个妇女主任呢!整天咋这么迷信呢!”唐晚白她妈妈一眼,然后接过她妈递来的票,转身回到房里。 “死妮子!嫌弃你妈唐晚来了!——下午4点钟开赛,别忘了!”唐晚妈说着走出了家门。都说干部家庭的子女享福,享什么福呢?爸妈中午都不在家吃饭,独自个又要啃方便面了,唐晚心内一阵怅然。 七 当唐晚吃罢午饭,赶到迎宾体育馆时,离开赛时间还差5分多钟,里面已坐满黑压压的人群。迎宾体育馆是莲城市最大也是惟一的一家体育馆,位于市区迎宾路,馆以路名,因而就叫迎宾体育馆。馆内可同时容纳5000名观众,从体育场中心往四周看,整体像一朵盛开的莲花,一环一环座位旋上去,人入其中如堕进莲蕊内部。马上要开赛了,馆内人声鼎沸,所有的人都迷迷糊糊地跟随着一种狂热、亢奋的气脉,呼喊激动,整个体育馆感觉就是一朵被压抑着的蘑菇云,涨呀涨,快要撑破的样子。 唐晚好容易挤到中4排28号,缩坐座位上,如一滴水坠入了沸腾的滚水锅里。 这时,唐晚充分感受到作为局长女儿的荣耀。因为这支已在莲城颇有名气的物资篮球队,是唐晚爸一手组建的。虽然这几年物资系统的形势日渐不好,但物资人的精神风貌是整个莲城人所共知的,有这支篮球队为证。不知为什么,唐晚忽然想起了她爸爸常挂在嘴边的这句话。 “嘟——”一声哨响,比赛开始。 物资蓝球队,队员个个人高马大,单看块头已压过地铁分局队半截,开场没十分钟比分已经拉开。忽然,唐晚觉得那个场上最活跃投蓝最准的男队员身影异常熟悉,在哪见过的?唐晚颦起了眉想。“8号”唐晚喃喃低语:“会不会是他?!”忽然唐晚觉得一阵紧张,心慌慌地乱跳。天呀,那不是他是谁!——唐晚差点叫出声来。侧身投篮,一跃而起。嗬,就是他!他明明就是在局后院里与白薇姐发生关系的那个男人!“他是谁?唐晚以前怎么一直都没有见过呢?”这时,唐晚想起这些蓝球队员们都是从系统外招聘过来的,平时常在离城十五里的榆林部队里集训,就是局中层领导干部也认他们不全的。 “那个8号投篮真准!”前排一位少妇兴奋得对身边男人说。 “没两把刷子能让郭局长公子的未婚妻争到手!”那男人漫无边际地说。 “他就是范伟?” “不是他是谁!——痞子范三!”那男子口气里带有鄙夷。 哦,原来那个男人叫范伟!他怎么“抢”走了郭超的未婚妻?!他不是和白薇姐好吗?唐晚一边听,一边胡乱地想着。 八 郭超高中毕业,高考预选没能通过,便灰溜溜回家,上起“家里蹲”大学。 其时,莲城一中还叫市五中。一时间,郭超便成为反面教材,唐晚平常学习生活上稍有疏忽,她妈就嚷道:“看见你郭伯家那小子了吗?五中毕业,人高马大的,还整天跟‘吃饱遛’似的,让人看不起!人活到这份上妄披张人皮!” 郭超真是个吃饱遛,整天穿着个大裤衩,骑辆“二六”女式车,大街小巷跑,可是不知何时,高高胖胖的郭超身旁竟有了个打扮非常入时,苗苗条条的女孩子了。那女孩不能叫漂亮,简直出落得美艳!——看过去不像是个真人似的,飘逸的长发,白皙的皮肤,觉得周围的一切都被她衬得靓丽了许多。局机关的人对郭超的看法,开始有了变化,就连唐晚妈都说:“小超那孩真行,从哪儿找那么好一个女朋友!” “听说家是剧团的,钢琴弹得好。”一天,唐晚妈又提起这事,唐晚她爸就说:“郭局长对这个未婚儿媳满意的很呐!” “满意归满意,说不定还是一厢情愿的事儿哩,看他那儿子活一个不争气的主儿!”唐晚妈似乎有些忌妒。 “话不能那样说,人家郭超马上就是保卫科干部啰!” “谁给安排的?!” “爸、妈!你们都别说啦!唐晚饿得要命。”一听父母在家里说人长短,唐晚就烦。 “好!妈做饭去!”唐晚妈站起身,摇摇头说:“唐晚告你老唐——那郭老头儿在台一天,就没你老唐一天的好。他儿子弄到保卫科当干部又是那个魏老二的馊主意吧?” “不是他是谁!”唐晚爸猛劲掐灭了手中的香烟。 “魏老二?该不会是魏书献老魏伯吧,他和唐晚爸一样,同是副局长,看他们平时挺好的,这是咋啦?”唐晚逗着猫咪玩,心里想着,很快便将这疑问给丢到爪哇国去了。 九 正式开学了。 唐晚和岁寒均被分到了高一(1)班。 班主任恰是那个常跟王校长来唐晚家的贾子朋贾老师,他教语文。 莲城一中教学楼是个三层高的小楼,一、二、三年级分在一、二、三层,高一(1)班就在一楼的尽东头,临着楼梯口。第一天坐在新教室里,唐晚的心总也静不下来。唐晚突然有些害怕,有点想哭,仿佛离同学们很远,一种孤寂和自卑感淡淡压来。因为,唐晚总觉着同学们知道她是开后门进来的,是没通过正规考试入学的,唐晚看课上课下,同学与老师们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一时间,唐晚真想逃走,退学,——若这时真的退学了,后来许多悲剧可能都躲过了!那唐晚的命运可能是另一番样子吧,当然这是后话。一连几天,唐晚都在这种陌生的感觉中过着,就连与岁寒或其他莲城区初中的老同学见面,也仅是打个招呼而已,再没有初中时那种其乐融融共处的心境了。唐晚陷进了从没有过的孤独。不管走到哪儿,都像带着自己的房子,无形的,走不出去,而唐晚明明觉得这房子里该还有一个人,那人是个男生,是唐晚一见就想流泪的主人。 他模糊又清晰。 他的身影时时闪动在唐晚的脑中。 于是,唐晚满校园找他!——他就是报到第一天在路上与唐晚撞怀的那个男生。 可是,几天下来,唐晚失望了。 那个高高的,有一双深湖样眼睛的男生始终没有出现。 难道他不是一中的学生?但他明明背了个包裹,明明是学生的模样,明明是冲莲城一中来的! 难道他不是高一的新生? 唐晚一坐在教室里就不由自主老想这些问题,根本就没有心思去学习。 十 秋,日日的深了。 一阵风卷过,路上的落叶,哭着满地打滚。学校的教学楼和实验大楼,都灰着脸,冷漠地立在直心肠的路边。天,高高的忍受着秋凉,任一行行“人”字雁阵,匆匆背叛。展眼一星期过去了,唐晚内心的渴望慢慢缩小,心也渐渐平静下来!——唐晚心中原有的那个渴望,就是能寻到第一天报到时碰见的那个男生! 这个周未,唐晚一回家便让自己泡进热水池里。洗!唐晚想把自己从外到里洗个透净,然后聚集精神,重新学习和生活。不知从何时起,唐晚染上了自慰的习惯。有时脱衣睡觉,唐晚会不自觉地将手伸向两腿之间,虽然她强烈地克制自己,可终是情不由己。为此,唐晚好生苦恼。每当唐晚自慰的时候,脑子里总想着一个男生,这男生是相当固定的。这不,唐晚正洗着澡竟又想起了那个撞她满怀的男生。从开学到现在,唐晚几乎一星期要想着这男生做上几次。 唐晚恨自己。手已摸向下身。唐晚轻轻闭上眼,幻想着那男生用手摩她——乳房、小腹、大腿、然后旋下去,轻轻拢着,唐晚轻微地发出声来:“慢些——”像是命令他。唐晚自己停了下来,抑止着那紧紧的一抖。“哦——”唐晚忍不住咬出声,一下子丢出,软软地泡在水里,浑身瘫软。不知为何,唐晚眼中滚出一丝泪水,悔恨,难过!——“唐晚咋又这样了?” 唐晚想起书本上说自慰的种种坏处,心一阵阵变紧变冷。往后,唐晚一定要戒掉这个恶习!唐晚再一次下决心。 十一 第二天一大早,唐晚写了张字条夹在门缝,给她妈妈说她要往书店去买书。 唐晚是想买一本生理方面的书看看,寻些帮助。莲城市新华书店,是莲城最大的一家书店。书店楼高6层,位于市区七一路西端,门脸儿是整块整块的茶色玻璃装饰的,四个金灿灿的“新华书店”镀金大字,凌空镶在上面。唐晚径直走进书店。从书架上找到一本《青少年性心理剖析》。唐晚将书偷偷摸摸取下来,悄悄地翻来翻去,既紧张又兴奋,想买下吧,就是不敢到收银台结账,唐晚只好靠在书架上,细细地看。 “张苇拿钱了没?”书架那边一个男生的声音。 买书,不带钱?唐晚觉得好笑,放眼过去——啊!那边站着的不正是唐晚找了一星期的他吗!唐晚猛然惊怔了!他的名字叫张苇!他叫张苇!多好听的名字!唐晚心里一遍遍默念着,惊喜之余,竟有些想掉眼泪。唐晚再也不敢往那边看了。感觉到他已经看见她了,她身子像焊住似的,稍微一动就觉浑身的不自在。好长时间,唐晚僵僵地躲着那儿,一动不动。 等唐晚好容易聚起勇气,侧身一点点凑过去,张苇已和他的那位朋友,往别处去了。 唐晚用眼的余光四处寻觅,心,突突乱跳。 “唐晚——” 忽然,唐晚听到一声喊,循声望去,是白薇姐。白薇优美地站在书店门口那片晶亮的晨光里,乌黑的头发蹦跳起银针似的光芒呢,莹白的脸颊,微微泛红。只见她双手铰着,垂在身前,微微侧过头,一眼一眼往这里打探呢。唐晚正想制造些意外的声响,好吸引远处张苇的注意—— “哎——”唐晚温柔又纯真地高高地应了一声。 一时间,好多目光朝唐晚这边聚拢,一定有他的!虽然没有看到,但唐晚能感觉到,一定有他的,心里边溢满了欢愉。 这时,只见白薇走过来。 “白薇姐,你咋找到这儿啦?”唐晚头一歪,满面惊奇。 “走!——唐晚们到那边再说。” 白薇拉起唐晚的手,唐晚顺势回首望了望,没有看见张苇,唐晚的心内顿感失落。 唐晚几乎是被白薇劫持似带到了桃园大酒店的大厅,找位子坐下,服务生便来了,“来两杯雀巢。”白薇把头发往后拢了拢,眼神散乱地说:“姐是求你帮忙的,唐晚!这回你可要帮姐一把!”唐晚被白薇这慌乱的话语弄得一头雾水。“你先坐这儿,唐晚开个房间,唐晚们到房里说——这里人杂!”白薇将头伸向唐晚耳边悄然说,随后起身去了总台。 整个大厅一派轻松浪漫的氛围,门口披着绶带的小姐满面漾笑的迎来送往,这边钢琴师正弹奏着《秋日的私语》。 “是不是唐晚爸批她了?”唐晚心想。 “走——唐晚,16楼!” 刚进1601房间,白薇吧哒吧哒就流下泪来。唐晚一下子慌了神:“白薇姐,你——你这是咋啦?”说着,唐晚忙过去轻轻拉起白薇的手,让她坐下。“姐心里难受!你就让姐好好哭哭吧。”白薇埋进床上,压抑地抽泣起来。唐晚不知怎么安慰她好,只低下了眸子,忽然脑海里竟涌现出一年多前发生在物资局后院的那一幕来,那天,就是眼前这个漂亮的白薇姐赤着下身躺在一堆报纸上与一个不是丈夫的男人干着,当时,她是那样的疯狂,那样野,浑没有平时的宁静平和。想到这里,唐晚的心内一阵厌恶,猛猛地白了她一眼,心中道:“不亏!”白薇此时抽泣得身子都在抖。唐晚的心软了。唐晚轻轻走过去,撩起她那埋进脸下和被泪水濡湿的头发,劝她,别哭了,是不是因为那个范伟?白薇听罢,猛一激灵,抬起泪水纵横的脸来,不迭声地呜咽着问唐晚:“你是听谁说的?” 唐晚轻轻叹了一口气,低下了眸子。 “姐来告诉你——”白薇突然坚强起来:“那都是造谣你姐的!咱们家属院的人有几个懂爱情的?!——看见藩金莲跟了西门庆,就骂!也不问问那武大朗配吗?!”白薇擦了一下眼泪,说道:“这回,唐晚是拼上啦。” “唐晚没听到别人说你啥呀。” “听没听说都没关系!这次算姐求你了——你给唐晚帮帮忙,让老唐伯恢复范伟的工作!” “他咋啦?” “那次唐晚俩在亚细亚大酒店,被该死的公安碰着,通知到局里,党组决定免去他的公职。”白薇流下了泪水:“又有谁理解唐晚们呢?” “——那马强哥呢,你准备咋办?”唐晚看看白薇,禁不得脱口说出这句不咸不淡的话。 “离!——” 十二 没过多久,白薇果真与马强离婚了。 范伟也恢复公职,继续在篮球队打球。 范伟之所以能重回物资篮球队,并不是唐晚答应白薇替她向唐晚爸求情的结果,虽然唐晚也多多少少在她爸跟前说了白薇与范伟几句好话,但唐晚知道,起关键作用的,更多的还是,白薇她姨父——市委组织部李部长从中说和的结果。 唐晚爸是听了李部长的话,才不给范伟处分,并改变了对白薇与范伟关系的看法。 前些日子,唐晚爸与妈,不只一次在家里谈起范伟与白薇在宾馆里被公安局的查房捉住,不单是他们两个丢人显眼,还是整个物资系统形象受损。许多从前看不惯白薇在局机关作派的人,趁机起来,说三道四,添油加醋,将白薇与范伟攻击得一文不值。议论纷纷,各种声音四起,迫于压力,唐晚爸也是为了保护白薇,开局党组会,做出暂时将范伟停职反省的决定。没想到,时过不久,白薇竟与马强公开离婚了!这样以来,范伟与白薇在宾馆内的私通,就不再是什么道德作风问题,而是追求个人幸福生活的自由了。别人无权干涉!自然范伟的处分,也就自然而然取消了。 这看似很平常的事情,其实也是各方势力博弈的结果。 唐晚就不止一次地听到她妈告戒唐晚爸,“‘妨人之心不可无’,一点处分都不给范伟与白薇,过于将自己的立场明朗化了,恐怕要得罪人,将来说不定是要吃亏的。”唐晚妈不止一次在家里对唐晚爸唠叨:“不给他俩年轻人一点处分,怕说不过去!” “有啥说不过去的?那是人家的私人感情,谁有权干涉?!” “什么狗屁感情!被公安局的当场按住屁股,才谈起什么感情,早干什么去了?唐晚要再向你说清楚,你也不是不知道马强是谁的亲戚!” “不就是一中校长王书恒的内侄嘛!”唐晚爸看她妈一眼,唐晚妈扬了扬脸不去搭理,唐晚爸不耐烦地说:“嗬!照你这样一提醒,咱女儿要离开莲城一中,转学去了?” “唐晚可没这样说!唐晚只是说你处理问题,尽量考虑得周全一些。” “有什么不周全的?” “唐晚看你政治上还有些不够成熟!”唐晚妈扔下报纸,到卧室去了。 “犯得着吗?为了人家一丁点儿小事,你俩竟扯上了政治!”唐晚对进来的妈说,说罢,唐晚故意扬起头,大声吹起了口哨。 “唐晚!你甭也气唐晚!”唐晚妈瞪她一眼,说:“人世险恶,你爸从来不小心!你还这样,将来有你小妮子吃苦头的时候。” ——哼!唐晚不以为然地白了她妈妈一眼。 谁知,日后发生的一切竟真被唐晚妈妈言中了。 十三 那天,从桃园大酒店出来,唐晚就强烈地感到她又一次被拖进了一个本不属于自己的圈子。这种感觉,确切地说,是从她爸当上物资局长以来就有的——因为,时常有些阿姨们送唐晚一些礼物——比如小提琴、银制的小帆船什么的,还有一些平日里混熟了的,比如像白薇姐等等,想让唐晚为她们捎一些话、办一些小事的,便捞着唐晚去大酒店或者美食城吃个饭什么的。这一切,起开始唐晚还有些不适应,慢慢便习以为常了。 唐晚还记得那日她刚走出桃园大酒店的玻璃转门,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唐晚,你妈妈也在这儿?”唐晚一扭脸,见是爸的同事,物资局原副局长魏书献,现在一个基层物资站当站长,就忙搭话:“魏伯,您好——唐晚妈不在这儿的。”但唐晚觉得背后被一双冷冷的目光盯着!让唐晚心怵!本来唐晚对魏伯伯的印像挺好的——这世上的人都不错,至少唐晚以前是这样认为的,可唐晚经不起她妈妈整天的对口宣传,“老魏那人是十足的阴谋家啊!”阴谋家?在唐晚心目中那可是比“国骂”更脏的一个词了!那年月,收音机里常号召全国人民反对谁谁谁时,就称他是阴谋家!老魏是个阴谋家,这可从他的一双眼睛上料定。他的眼神常是冷冷的,让人有一种坠进去不敢说瞎话的感觉。可是搞阴谋的人终没好下场!——唐晚爸一当上局长就把他贬到了基层。“不亏!好给唐晚爸争位子!”——唐晚想。唐晚听她妈妈说起过,要不是组织部的李伯伯干预,老郭头早将局长一职传给魏了。自然,这都是唐晚从唐晚爸妈的闲聊中了解的。一路上就这样乱想着,不知觉,唐晚来到了家门口。唐晚本想她爸妈都已回家,拍了半天门,也没人过来开。当唐晚低下头细一看,自己去书店前留下的字条还在风门缝儿里夹着哩。“怪不得白薇姐能找到唐晚,原来她来过唐晚家呀!”唐晚嘟哝了一句。这时,只见她妈妈竟笑盈盈上楼回来了。从妈妈的笑容里,唐晚猜不是有人送礼就是她爸又得了什么奖。果真没错!不一会儿,江安县物资局办公室主任刘晓星便笑眯眯地来敲门。讨厌地给他打开了门,唐晚便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里。听妈妈与刘晓星一阵推让后,门关上了。知他们又下了楼。唐晚心里一阵难受——爸妈什么时候才能管管唐晚呢?! 《听雨》 一抹一抹缎带儿 一条一条绸丝儿 一滴一滴珠玉儿没了净了—— 湿湿的梅枝噙着 细细的月芽映着晶亮的 一点——拉长—— “啪”。净净的梅枝散着湿气 高挑儿的人儿闭下竹帘 银亮的夜里飞远了一双燕子 在淡红的素笺上,唐晚胡乱写下这首诗后,便站立在阳台上发起愣来。 —— 张苇,他是哪班的呢? 十四 确定张苇是高一(七)班的,还得从第一次课间操说起。 唐晚这届学生,原学的是键身操,而莲城一中则开的是第八套广播体操,开学近两星期了,他们这些一年级的新生才将第八套广播体操学会完毕。这天,终于得以和二、三年级的同学一块出操了,同学们心里都很高兴。 上午第二节一下课,男生女生便一窝蜂涌出教室。 秋的天,高高的,兰兰的。几株高大的梧桐树掉着叶子。少男少女们纯净的笑闹声,使本来空静的秋的校园平添了几分热闹。“瞧——那个穿发白牛仔裤的就是张苇!他的入学成绩最高,780分!”突然,一个胖嘟嘟的女生对走在唐晚身边的岁寒说。张苇?!唐晚听到这个名字就如触电一样,心里一抖动,不敢望过去,便装着没事样的,继续拐着岁寒的胳膊往前走。张苇真是同校生,唐晚的步子轻快了好多。可一会儿,唐晚竟想,是不是自己心仪的那个张苇呢,别是同名吧?于是,她就禁不住偷眼过去,就是他!蓬乱的头发,满身的朝气,就是整天想找到的他!唐晚一下子紧张得要命,身体竟有点发颤——不敢再望了,眼睛里不知何时涌满雾水。是他!是他!唐晚静静地喜欢着。从没有感到过如此的美好了。唐晚含满感激看看天。天上,几片白云,娴静地飘荡着;三两只小鸟,自由自在地飞呀飞。这世界好像是唐晚的——身边好像没有一个人,耳畔好像没有了声响——唐晚仿佛就在自己的心里,生命溢满透明的歌声。 一班级站了四排,一、二、......他是七班的!站在队列上,唐晚默数着队列算着张苇是哪班的学生——心里充满温柔的甜蜜。高一(七)班是在旧教学楼的二楼。下操了。唐晚装着系鞋带儿,故意掉下队来。唐晚的心像有棵尖尖的小草顶着,酥酥融动,并有一点点涩疼;身体如瞬间打开的一扇门,满是阳光和晶亮的清芬。不自觉,唐晚鬼使神差来到了那座旧教学楼前。唐晚不敢往前走了。唐晚站在报栏那儿,装着看报纸,而她的心却已离开并悄悄寻他去。大部分同学已进了教室。唐晚怯怯地挪起步子,一步一步竟登上了旧教学楼的二楼,唐晚想从张苇的班门口前走过,唐晚想让张苇看见她!然而,唐晚终是没有勇气——匆忙地下了楼跑开了。唐晚多么想此时张苇能出现啊!——她猛地回首,楼梯上没有一个学生!!唐晚的心霎那空了——失望地垂下头,忧郁地走回教室。 他是全校的最高分! 他是最优秀的! 唐晚在座位上不住地想这个问题,内心里满是喜悦和失落。唐晚为他的优秀而骄傲,又怕他太优秀了不会理她。 从此,唐晚天天盼望上课间操,又害怕上课间操。 从此,唐晚天天变换着新衣服,为张苇,为张苇哪怕轻轻的一瞥。唐晚是多么想见又有些怕见到张苇。想见他!真遇到他时,又装作没有看见。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他们碰到一起的机会不少,可唐晚没敢正眼看他一次,而眼的余光告诉她,张苇总是那么傲着。 一天, 学校大扫除结束后。 唐晚和胖妮周彦平背着大扫帚嬉嬉闹闹地往教室里走——“嗨,周彦平——”突然有人喊周彦平一声,唐晚她俩一愣怔,忙止住了说笑。“是你呀!——张苇!吓唐晚们一跳!”周彦平把扫帚往地上一顿。唐晚一阵慌乱。“对不起,贾老师让成立个文学兴趣小组,你是你们班的学习委员推荐个人材吧?”张苇竟不看唐晚,只管与周彦平说着,好像唐晚根本就不存在似的。唐晚也故意放远了目光,不去正眼看他,而心却抖动得厉害。张苇与周彦平说着话。唐晚一句话也插不上——想走掉吧,腿却挪也挪不动。 “文学兴趣小组?告你吧,张苇!——你算找对人啦!”周彦平风风火火的,一把将唐晚推到张苇跟前,“喏,这是唐晚们班的诗人唐晚!”不想到,张苇的脸竟一下子涨得通红!唐晚的心里充溢着浅浅地羞涩和笑呢。 不大久,唐晚、周彦平还有岁寒,都加入了以张苇为社长的莲城一中“浪花文学社”。“浪花文学社”是贾子朋老师的得意之举。不到半年,竟有三个社员的五篇习作被市级以上文学刊物录用。张苇的一篇小说还被《少年文艺》重点推出。贾子朋老师一下子成了莲城市教苑的佼佼者。其时,他正与他的结发妻闹离婚——根本就没咋辅导他们,可是成绩终是老师的!贾子朋竟到处做报告——后来,他又以此为依托办了一份《花朵》杂志,编发学生文章,草印成册后让学生掏钱买。贾子朋真真落了个名利双收,没多久他就被提为副校长;又没多久他便与结发妻离了婚,又娶回一个小他八岁的大姑娘。这就是现实!兴你了——你是臭狗屎也是香的;不兴你了——你是香兰也是臭的!如赶到现在,贾子朋的那一套,是加重学生负担!是擅自出版非法出版物!唐晚笑着想着,唉,又叹了一口气。当年的校长王书恒也跟着风光起来——很快就被推为省老模。可是,唐晚和张苇当时却是受到几乎是毁灭一生的打击! 十五 自从加入“浪花文学社”以来,唐晚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变化最大的就是,不知不觉唐晚断了自慰的毛病。原先一到夜深睡觉前或者黎明才醒时,唐晚那里,会泛起一丝热痒!手里摸着,心里想着,之后,总觉很空很乏!有时,忍了不去理,心就慌慌的,不定胶,一天沉稳不下来,而张苇的出现竟让唐晚心中丝丝地想,涩涩地含着,那儿竟不着急,脑里满是他的影子。 爱和性欲就是两回事。 可唐晚爱的人却不是与唐晚第一个做爱的人! 唐晚最初的身体没有给唐晚初恋的情人——这一生,唐晚都为此悔恨! 那是唐晚爸接任莲城物资局长,办公室主任高世安被提拔为副局长不久之后的事情。由于,唐晚爸提议高当副局长,唐晚妈对此还是颇有微辞,并提醒过唐晚爸说:“小高那人滑得很,老唐你可不要感情用事!” “能坐上这个位子,小高也起了一点作用,咱不能过河拆桥,更重要的是——你不安排好他,那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唐晚爸点起烟狠抽了几口。 近来,唐晚也觉得高世安烦人的很!——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唐晚觉察到高看唐晚的眼神不大对,常常带水,让人发毛。不过,高世安长相也还可以,中等身材,圆圆的脸,架着副近视镜,乍一眼还挺有书卷气,但镜片后常闪烁着让人捉摸不定的目光,还是让人发怵。 深春的一个夜晚。 大约十一点多的样子。因为背书背得头昏脑胀,唐晚便拧灭了灯,顺楼梯下了,来到家属院后边的那片桐树林,月亮像一瓣蜜桔,淌着蜜蜜汁液。浓浓的桐花香弥漫着,热闹着。突然唐晚听到一声低低呻吟声,欢欢的,压抑地狠着唐晚的名字:“唐晚——”如抽丝一般,又涩又痛“呃——”的一声叫。不远处,一个男人正靠着树,右手不停地抽送着,在裆部。唐晚赶忙隐进树后,心里紧张得像要死掉。会是谁呢?唐晚扬起头,忽然发现站在这里刚好能看清唐晚房内的一切——也许是哪次唐晚自慰时忘记闭灯,让这人隔着窗纱偷看到了?——这人会是谁呢? “啊——啊!”这人压抑地咬着声音,“唐晚要——要!要你!” 唐晚的脸一下子红了。那里动动的,润湿了。唐晚偷眼过去,那人中等身材,稍胖,正在系皮带!高世安!——是他!想不到他是这号人,唐晚一阵恼怒!真想冲过去,抽他几耳光。是害羞,让唐晚抬不起脚步。站在暗处,唐晚看到他那样,又想起平常他常送唐晚礼物,待唐晚彬彬有礼的样子,一时间有些同情他,也有点可怜他,然而转身又有些恨他。唐晚回到了房里,突然,唐晚觉着他是故意的,肯定是他常来偷窥,发现了唐晚的秘密。唐晚躺在床上,想着想着,不知为何,心里竟萌动起一股热热的渴望。唐晚不自觉地将双手紧紧夹在大腿间。唐晚头昏脑疼。 ——这时,唐晚还不知已坠入了高世安精心设计的圈套。 这个圈套不但误了唐晚的一生; 这个圈套还谋害了唐晚的爸爸。 十六 白薇和范伟双双辞职到深圳打工。 这一消息,像深秋的一阵冷风使莲城物资系统的空气骤然紧张,了解他俩的人,私下偷偷议论: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要知范伟可是局办公室主任高世安的“铁杆儿”,正是如鱼得水时,怎么去辞职?更可疑的是,白薇放着局会计这样的肥差不做而为何非跑到深圳打工呢?这里面定有原因啊。在莲城物质系统混,没有后台累死你也落不到好上;有人脉关系,不干活也会名利双收。就说范伟吧,若不是高世安的推荐,任他怎么会打蓝球,断不会由农村户口转眼吃了商品粮又成为物质局篮球队的队长。白薇就更甭说了——一般人能当上市局的会计?人家姨夫是市里的组织部长哩。 他俩辞职定有深意! 会不会是物质系统不行了,人家找后路去了? 他俩是被开除的,有人也这样说。 不会,马上就有人反对他这一说法——想当年范伟连老郭局长家的未婚儿媳都敢“挖儿”,并且挖了还没事,若是因为乱搞了一下男女关系被开除说不过去,何况这次,人家白薇还愿意呢。 是不是叫马强给搬倒了,也说不定呢。 娘的!——下辈子投胎也做个美男!......一时间,各种声音弥漫了物资系统的角角落落。 这时,曾是城物资局二把手的魏忠献开腔了——吕不韦高啊!真高! 据说,他说这句话时已经下班。 据说,他当时摇着蒲扇,站在局大门口的梧桐树下一幅高深莫测的架式。 当时没有几人能听懂他说些啥,但唐晚爸为此大为光火!因为在官场的小圈圈里一些人称呼唐晚爸为,吕不韦。唐晚当时并不知人们为什么这样叫她爸,等稍稍明白后,唐晚爸已过世多年了。 “明天通知局纪委的,查查魏的经济问题!”唐晚爸压低声音说。 这次莲城物资党组会在唐晚家客厅里召开了。那是高一暑假,唐晚坐在自个的卧室里看书。唐晚至今还分明记得那次参加会议的有才被提拔为副局长的高世安,副书记兼妇女主任的唐晚妈,还有其他两位局机关的副职。他们一会儿默不作声,一会儿垂下头狠劲抽烟,一会儿慷慨陈词,兴致高涨。真被他们的噪音和烟雾折腾得够呛,唐晚赶紧关起房门,放起音乐,一烦起来,唐晚便陷进对张苇的思念里。张苇骑车带着唐晚,沿着长长的河堤,跑呀跑,白杨树的浓荫和小小的风淹没了他们。不知觉竟来到了一带毛茸茸的青草地。小月芽,像一个白胖的婴儿的小足,一歪一歪跛来了。星星们滚满了一地。唐晚偎在张苇的肩头,浅浅地睡着。张苇搬过唐晚,吻唐晚。唐晚柔软地躺在他怀里。突然一群群闪着绿光的狼眼围过来。唐晚害怕地抓紧张苇,而他还沉沉地闭着眼,吻着唐晚脸颊。狼来啦!——唐晚吓得猛一激灵,醒了。 天,已经黑下来。 客厅里传来唐晚爸和一个很熟悉的声音,那声音是王校长的。怎么,是校长亲自来做家访了,唐晚揉揉眼起身就要开门出去。这时,“笃、笃笃”有人敲唐晚卧室的门。唐晚忙整整裙子,又整整头发,“唐晚”竟是周彦平的声音。她咋会跟校长一块儿到家了。唐晚很诧异,匆忙拉开房门——果真是周彦平这个胖乎乎的小女生。她一笑,唐晚就拉了她的手,一块儿走进卧室。 “老同学见面了。看多亲——!”王校长在唐晚她们后面笑着打哈哈。 周彦平笑嘻嘻地扮个鬼脸,把门轻轻掩上说:“唐晚最烦听大人们说话——尽是些国计民生的大事!”。 “你咋跟王校长碰到一块儿来了?”唐晚坐在沙发上忍不住问。 “他是唐晚爸呀——”周彦平翻着茶几上的书,漫不经心地说。 唐晚当时一阵惊愕。你姓周,王校长姓王,他咋会是你爸? 周彦平从书上面偷看唐晚一眼“咯咯咯”地笑了:“想不到吧?唐晚6岁的时候,就到唐晚大姨家啦。大姨家没女孩,而唐晚家又两个丫头片子——就这样——本人又姓周啦。”她挂了唐晚个小鼻子:“看,让你惊的——!” “怪不得平时学校里的小道消息你知道得那么多!敢情校长的女儿就是与别人不一样!”唐晚讽剌了她一下,接着问道: “马强是你——?” “表哥呀!”周彦平很逗地看唐晚一眼。 “隐藏得真深呀——都一年了,咱班还没人知道你是王校长的亲女儿的吧?”问了这句话后,唐晚觉着可笑,便掩了嘴笑起来。 “你是第一个!” 客厅里,唐晚爸和王校长谈得也正热——忽听到他们说起了马强和白薇的事—— “白薇那闺女做得——唉!太不像话!”王校长的声音。 “他与范伟那小伙也是真心相爱。孩子们的事,咱们还是少过问的好。” “丢人呀——!强毕竟是你弟妹的侄子。”王校长叹口气:“还没离哩,就让公安给抓住了好几次!物质局党委咋就不管管?范伟这人道德品质这么坏的一个人,也不给点处分,高局长也太护着他了!” 一片沉默。 “强与白薇好歹也生活了一年多了。事情还是多少知道点的!”王校长不紧不慢地说。事后,唐晚知道那晚王书恒校长来唐晚家,是有些要挟唐晚爸的意思。按理说,给范伟一个处分也是应该的,因为范伟的名声早就臭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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