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自然主义小说首先是出现在欧洲,是从现实主义脱胎而来的。但到日本,形成大势。 自然,当然包括环境的自然性,与人性的自然性。其中,环境又包括自然环境与社会环境。自然主义小说,就是描写自然环境之下的自然的人性。(个见) 人性的自然性,当然就或多或少要剔除人性之中的社会属性。 说到此,我们便很容易将现实主义小说与自然主义小说区别开。即现实主义小说的人物是典型人物,他身上更多的是体现其时的社会属性的一面;而自然小说却走向另一个极端,它就强调这一个人的个性,——自己的“个性”。或者叫“私人性”。 《红与黑》中的于连,是当时底层青年,那一类人的代表。《棉被》中的时雄,身上没有时代烙印,绝少社会属性的体现,就是那样一个人。对现实生活有些厌倦之时,对女弟子产生爱恋之情的这样一个人。一个是“公小说”(典型人物代表一类人),一个是“私小说”(一个生命个体,非他性),可不可以这样对比呢? 当然,我们上边类比时说的所谓“私小说”,是指一种写作的手法,即自然主义手法,也就是不再或很少关注“宏大的”“社会生活”,而是将笔触落在“个人”“私人”的生活经验与体验上,由写典型人物转变写芸芸众生、小人物或庸俗通常的人物“日常”“私人”生活。而非指日本文学史上的“私小说”这一文学流派。也就是说,日本“私小说”中存在有自然主义写作的方法,后来也有自己的独特性——即由“主观”替代了左拉他们提出的“客观性”“实验性”。 也就是说,如果将自然主义当作一种文学思潮,我们已经知道,她是首先出现在欧洲的,是从法国现实主义小说中脱胎而来的。为什么会这样?这个话题,我们以前曾说过,就是经过哲理小说的洗礼,欧洲普遍建立起来了他们向往的资本主义制度,然后上台后了的资产阶级,并非如人们所愿。封建王公贵族们身上有的“恶”,资本家们身上一点都不少。偶乡下说过的,还是那句话:谁变蝎子谁蜇人。 巴尔扎克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主张以冷静,客观的视角来观察看待这些人,写出了葛郎台的尖酸刻薄与对金钱的贪得无厌的嘴脸。这,是现实主义。他虽然没站在批判现实主义的立场上,但他的客观与冷静,也从一定侧面上起到了批判的效果。这些人开始思考。其实,我们现在来看,从巴尔扎克已开始思考,世界怎么还是那样?本来热望的人间美好,并不存在。为什么?于是,就有人想到了人性。这个人,就是左拉。(当然,我们说左拉,是因为左拉是相对最早,最为系统地提出并实验自然主义写作的伟大作家) 左拉说:“我看见什么,我说出来,我一句一句地记下来,仅限于此;道德教训,我留给道德家去做。” 也就是站在自然主义的立场上,“客观”的写作。好像没有人去分析过,为什么此时会产生自然主义?偶个人意见,就是知识分子们的失望。那些最初领有“磨坊”的人,没有像这些知识分子希望或期望的那样,给人类建造一个美好的世界。上边,咱们说过,他们的“恶”一样不少。大家看《人间喜剧》,巴尔扎克将他们一一地呈现在我们面前了。 为什么会这样?左拉他们就考虑到,这是人性之必然。人的自然性之必然。于是左拉提出,作家要以“继续进行着生理学家和医生的业务”。 人的善恶美丑,并非依其社会地位,财富有无,身份高低所决定,甚至相反。我们看莫泊桑的小说《羊脂球》,正是以自然主义观念来观照社会各阶层的人。小说文本之中,那些有身份,有地位,有钱人,在关键时刻,连一个妓女都不如。也就是说,自然主义文学在欧洲,她实质上还没有脱离“宏大叙事”这一现实主义小说的文学社会功能化的本能角色。作家们只是利用自然主义实验在找答案。左拉用了20多年的时间,写了20部中、长篇小说集合而成的《鲁贡玛卡一家人的自然史和社会史》,就是在找答案。可是他找到了什么?找到的就是人性是生物学决定的,而非后天社会的影响,或者说很少。到此,知识分子们好似有了觉悟。恍然大悟。哎呀,我的妈呀,这些有钱人,真的不能相信。他们坏起来比有权人还坏。他们躲在背后,使坏。我们看左拉,看福楼白,看莫泊桑,我们最多看到的,就是小说之中有钱人的虚伪,是不是? 这时候,自然主义传到了日本。 自然主义与日本岛国本身的“气质”一碰撞,干柴烈火,熊熊燃烧起来喽。日本岛国什么气质?以前我们说过,人生苦短,凭谁都是顶不过一场台风,一场地震袭来的平常人。所以,大家看,日本学习中国,他就不学科举制度,不搞“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那一套子。更重要是不搞,“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那一套子。他们也不推崇李白的狂傲,杜甫的忧国忧民。他们觉着那不真实,是不是?他们自上到下喜欢白居易。为什么?我们说过,白居易的平民化风格中他们的意。 大家看紫氏部写《源氏物语》,紫氏部这个作家一直是很冷的,格调是冷的,不像曹翁,将富贵写得那么烈火烹油,有热望,但后来是通脱的态度。也就是紫氏部对富贵的态度,是有那么一点冷淡的。包括小说文本中的人物,也是对富贵,有那么一点冷淡的态度。他们称之为,物哀的情怀。人,就是一个人。人活世上没有百年,甚至是像樱花一样,朝开夕落,人生匆忙,展眼即逝。所以,日本文学,是一直在写“一个人”的生活,“小生活”,“小日子”,不那么轰轰烈烈,包括《源氏物语》也是源氏的私生活为主,是吧? (当然,我们在此是说日本文学的主要内容与风格。当然,他们文学之中,举例讲也有小林多喜二等,无产阶级文学,但不成气候,在日本。) 私小说,在日本兹事体大。 但,“自然主义”到日本,发生了“质”变。什么质?客观的本质性,变成了主观。要说呢,左拉的客观性,是不是有一定的主观性呢,也是两说。因为,人并非物,将“人”拿去做“实验”,并且“实验室”还是小说家的“头脑”,这本身就存在“主观性”,是不是?因此,左位们早期自然主义就“胎里”带有主观的色彩。 其实,现在我们回头想一想,左拉提出的所谓客观性,就文学之外的意义来讲,是批判性里掺杂有辩护的意味。是不是呢?——反正人性就那样,是生物学决定的,人性里就有自私,贪婪,为我的本性。那人们就不要去奢望什么美好的人间啦,是不是这个潜台词? 所以,自然主义到日本,就剥下客观性这一个外衣,直接深入到一个人作为一个人的生活,“动物性”的,欲望支配下的,私人生活。有时候,我们想一想,往深处想一想,日本大和民族是这个世界最清楚的人群。对,是清楚,不是清醒。他们一旦清醒,会像川端康城那样自杀的,但川端康城一直是清楚的。我们现在看日本小说, 以前我们讲过,总是有一层唯美的气氛。这种气氛,是一种隔矩,他们生活在那种气氛之下,他们不敢清醒。——也即那种唯美的气氛一旦破灭,他们清醒过来,就没有生活的支持。但在那一层幔纱里,唯美,淡雅的幔纱之内,他们清楚地活着,也就是说,在唯美的气氛之下,他们并非活得醉生梦死。如果人类都像日本人,这个世上的人,会活得有些分寸。至少。 当然,上边我们说过,日本人也不敢“清醒”过来,他们“清醒”过来后,就去奋力扩张,虽然他们均以失败作终。战争,难道不是另一种“自杀”的行为?至少在日本,是这样的吧。如果我们将地球,当作一个日本岛;其实,地球难道不正是茫茫宇宙之内一个被宇宙间微细物质弥漫的“孤岛”吗? 日本人清楚地活着,是因为日本人一出门就有可能看到茫茫无边际的大海,而其他国家的人,一出门看不到这里,他们可能还看见城市、乡村,像亚欧大陆,美洲大陆那些国家的人。他们感受不到眼下的危机。他们还在战天斗地,还在“宏大叙事”,还在续写人类辉煌的篇章。但这一切,在日本,在日本文学上,虽然也有,然皆是水土不服,昙花一现去了的。日本人更多钟情的是什么?私生活,私小说。 人类“清醒”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啊,我们的地球资源,环境有朝一日非不容我们生存了,那怎么办?这,就像日本人一朝醒来,啊,我们生活在孤岛之上,有天气候升温海水淹没我们怎么办?我们岛上的资源溃乏了怎么办?他们当初想到了战争,到外边去,到大陆去,他们说是“打回老家去”(?)。人类呢?到火星去,到另一星球去,到茫茫宇宙去。因为,人是星际间的微生物组成的,也是打回老家去。 这,是“清醒”的狂躁病。 人,清醒的时候,一定是要发狂躁病的。是不是?比如你在一堵危墙下唱着歌走着,本是一路小歌唱着,忽然发现自己走在危墙之下,这时候,第一时间发的是狂躁病。日本人,在战争中发过狂躁病。人类,现在正在发狂躁病,是不是? 日本人的高明之处,是用一种仪式感的唯美气氛将人生包裹起来。世界上的人,是不是也要学习一下日本?偶就不得而知了。反正,这是迟早,终是要解决的问题,即人类到底要往哪里去?歌德是机器文明讴歌者,回归到东方文明里去了;霍金科学界的精英人物,回归到宗教里头去了。 东方文明的实质是什么?天人合一;宗教的实质是什么?敬畏。总而言之,是说人是一个人,不是“天神”。虽然弗洛伊德说,人具有超我性。但那都是在人性之中的”暂时性“(个人理解) 左拉的自然文学主张里头,也讲要写平庸的人,惟有小人物,才有所谓的典型性。所谓的典型性,现在我们来看,就是具有所有人共同具有的普遍性。也即人的普遍性集中在他这个人物身上。在这一层意义上来说,左拉说的是有道理的,是不是?并且在小说文本的故事要求上,左拉也强调:“故事愈是平常而普通,愈是具有典型性”。 左拉的这种经验,想必是他对法国历史与文学的思考得来的。以上,我们谈过,在此不再重复。那么,日本人的体会是从哪来的?就是上边,我们分析过的。是不是那样的?诸位。 然而,不管什么原因,我们看到的文学史的事实是,自然主义文学在十九世纪中后期在法国兴起,到二十世纪在日本兴盛起来啦。 然而,不管什么原因,我们看到的文学史的事实是,自然主义文学在十九世纪中后期在法国兴起,到二十世纪在日本兴盛起来啦。 只不过,正如我们在上边所说,自然主义在法国、在欧洲,在左拉他们,作家们多是以“客观”的态度,以“科学”、“实验”的方式,将人放在一个特定预设的“环境”中,去书写其“生物学”的人性之必然。 而到了日本,到了田山花袋、德田秋声、正宗白鸟等人的笔下,“客观”渐次变成“主观”,“科学实验”的方式转而代之为“个人化”、“私人化”书写的方式,来写“动物性”的,受一个人“欲望”支配下的人性。 小说文本中的人物,一改现实主义小说文本中的典型人物,略带有英雄气质之人物而成为庸俗的通常的个体。 小说文本中的情节,也一改现实主义小说中的情节跌宕起伏,甚至有些扣人心弦,而变成漶漫一片,情节淡化,甚至趋于独语、自白、日记体例上去了(比如中国当时留学日本的郁达夫的小说,私小说,日记体,等)。 小说文本的语言,也变得或口语化,或散文化,或诗化,不一而足,完全是作家本人不加修辞的一种语言形式(个见) 自然主义若当作一个写作的手法,是必要的。左拉他们强调的自然主义的客观性,基本细化了看,或多或少还是有主观的成分。若我们从一个作家的写作心理上来看,自然主义有其意义,即在于知识分子的主体意识觉醒。这种觉醒,不是清醒,偶个人意见是“清楚”,清楚知识分子本身要成为一种社会力量,参与到社会生活之中去。 为什么偶这样说?大家看,以往我常将这个社会说作是“有权人”或“有钱人”主导的社会。所谓有权人,即指封建专制特权人物;所谓有钱人,即指垄断大资本家或者极有钱的财团组织。西方中世纪与中国封建时期,就是有权人主导的社会。后来西方文艺复兴之后,资本主义渐渐占社会主导地位;这些人,就是咱们说的有钱人,可不是指一般意义上的有钱人哦,特指那些能主导国家或社会方向的人。 知识分子一直是有权人或有钱人的配角,来参与到社会建设之中去。 从哲理小说,是为资产阶级们提供夺取主导社会权利理论上的自信与勇气。后来知识分子发现,资本家(当初只是在欧洲有“磨坊”的人)主导的社会,一样有不可不批判的地方,这就兴起了批判现实或现实主义文学。 到自然主义,作家们开始回归到“个人”、“私人”,关注一个个通常人的生活。这,对有权人或有钱人建立起来的公共话语体系,本身就是一种反判。这,也引起我们来看日本的资本主义制度,与美国的不同。日本一直以来是强调“个性化”生活的民族。哪怕是在平安王朝时期,《源氏物语》里边的皇宫贵族大臣的生活,也是极私人化了的。 现在有一种论调,是说美国政府,是影子政府。偶不是太懂政治,但从其中也能窥见一二,即美日间的不同。在日本,咱们说过,他们学唐朝,并不学科举制。为什么?因为他们在意识会里觉着手工业者,其它产业领域内的人,一样可以得到社会正常的对待,不搞“政策性引导”。 简而言之,日本因为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导致这个民族一直以来,尊重个人生活,现世,俗世生活。所以,当自然主义一到日本,马上蓬勃发展起来。 通俗一些说,英雄人物,你们是一个人;庸俗人物,他们也是一个人。凭什么要表现你们英雄人物的生活,就是人类文学艺术的方向?庸俗人生一样有价值,一样要得到历史的、人文的尊重。这,是不是自然主义作家内心的隐秘呢?说不准了。 (举个例子哦,现在朋友圈在刷屏英国王室一个人的死掉。这其实本质上,是一种对王权的葱白。 )也就是说,那个人若是一个平常人物,像田山花袋小说《棉被》中那个时雄,人们还会不会有如此大的热望来关注呢?但花袋关注到了。这,就是自然主义作家们可以得到尊重的地方,是不是呢?同学们。 总之,自然主义作家们是一群“清楚”的人。他们不再将笔墨“浪费”给有权人(古典主义时期或中世纪,有钱人(文艺复兴之后),而是将类似于电视的黄金档对准了底层人物,跟知识分子一样地位的人(郁达夫的小说),开始有意无意关注到自身了。这,或许是自然主义文学的真正的在文学史、人文史之意义吧。是不是呢,偶也说不准了。 但自然主义文学的缺点与不足也是十分明显的。 偶在个人的小说实践里,偶曾一度写过这种类型小说,不过,我没用第一人称,而是化用女性视角,因为偶还是在遵循左位的“实验”教导,即便如此,如果任由人性之不受社会化的规范,一定会滑向“情色小说”的领地中去了。当然,这只是我的个见。同时,自然主义小说强调小说文本之中,细节的琐碎化,偶然性,也会导致小说往畸形化发展趋势。因为个人的,一定不是大众的;私人的,一定不是公众的。自然主义摒弃“人物”之社会属性,必然会导致人物的畸形化。大家看,后来现代派小说中,比如耶内利克的小说,就是自然主义小说发展过去的,一个极致的表现。 当然,偶个人还是十分同意董晶女士的观点,如果在小说文本中加入或引入一些自然主义的写作手段,那也是必要的,也会使小说文本一时间“活色活香”“生动鲜活”起来。但自然主义一旦放任下去,在一定角度上,会不会像“墨家”思想主导下的“社会”现实呢。也就是说,自然主义当作一种思潮,文学思潮,其中主张或多或少有点类同于中国的墨家。是不是这样的?我只是一时间想起,只是在此提出来,我本人并没有做过这方面的认真比对。 偶就不在这里详细引进田山花袋的《棉被》这部小说了。这部小说诸如主人公的平常化,情节的淡化,细节特别是心理描写的琐碎化的自然主义主要的艺术倾向性,在本部小说文本中均有很好的体现。那么下一个话题,我们谈什么呢?谈现代主义吧,现代主义小说。 2021/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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