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南圆北方” 阳城凡做官的,不论股级、科级与处级,哪级官员手里脑里没张“绅士”名录?所谓“绅士”,是指本县那些有钱有势有靠山、一般不敢轻易招惹的主。级别越小的官,所要记清记牢的绅士名字就要越多,否则一不留神,得罪了去,这官便做得不够太平不能长远。至于李克凡,他比谁都清楚,在阳城,他须要时时留意照顾“南圆北方”,万千不能委屈他们了去。说起“南圆北方”,可谓阳城人皆共知,特别是混官场的,谁不是张口就来下面这句顺口溜呢—— “袁不圆,小挫子中央有靠山, 方不防,弟兄三千满山梁。 ‘圆方’仁兄了不得, 得罪‘方圆’不得了。” 别小看这句顺口溜,那可是阳城“第一护官符”!其中“袁不圆”的“袁”指的是南大街袁遂德。袁遂德个子矮小,被人暗地里叫做“小挫子”。说“小挫子中央有靠山”,指袁的妹夫在中央某部委任职,来头是不小。而“方不防”中的“方”说的是北关机械厂长方云鹤。方云鹤家族势力大,城北关整个方庄三个自然村,基本上全是姓方的,光他这一辈的小弟兄没出“五服”的,在北关就有千把人。两人一姓袁一姓方,二姓谐音组合“圆方”,刚好为铜钱形状,况且两家又都有钱,所以就有“‘圆方’仁兄了不得,得罪‘方圆’不得了”之说了。来阳城为官,不知不懂或故作不知不懂这句顺口溜的,早晚是要“卷铺盖回家”,哪来那去、官当不长久的。李克凡上上任书记贾长旺,自认本事足、魄力大,在阳城做事推行板上钉钉,说一不二,硬是不摆这句顺口溜的鸟。部下就劝他在阳城为官做事“能拖就拖,坐稳就行;在利益上既要照顾方方面面,又要突出方袁二家”,他脖子上的筋一别,老粗,包公脸一拉,老黑,说:“不行!凡事一定得按党和国家的政策办!”。作风雷厉风行,风风火火,谁知,他自己也有短处——凡人谁没短处呢,没贪色的短处就有贪财短处,没贪财的短处就有贪杯短处,这些短处都没有,便很可能有贪名的短处。贾长旺犯贪色的短处。要说他老贪色吧,也算不是。他不去宾馆嫖,也不包二奶,更不是见了美女就走不动。他贪一个女人,硬要往贪上说,他贪的是情。这个女人是他老同学,二人高中时谈过恋爱,未果。二十多年了,两人藕断丝连。这女的,在阳城北关小学当教师,是方庄的媳妇。贾长旺上任尹始,就响应上边政策加大力度整治颍河污染。本来这是个好事儿,颍河岸边干部群众也支持,可他就爱讲“板上钉钉,说一不二”,结果动作猛了些,硬是两三天功夫就将方云鹤三弟方雨岭的小造纸厂给砸得稀烂。工作简单,粗暴了。惹恼了方云鹤。方云鹤说:“贾书记做事恁绝!事做绝了,要遭报应的!”方云鹤说完这话,气乎乎坐“奔驰”离开了。活该贾长旺出事。一个落雨夜,贾开车送相好的回学校。当场被方庄十多口人围住。女相好的丈夫打着伞蹲在街角任雨淋。方姓家族的人火了。“呼啦啦”起来几千人开二十多辆大卡车,车身刷着“严惩大流氓贾长旺!”“砸我厂,奸我妻,向天讨公道!”等白纸黑字标语,连夜奔赴省城上访去了。贾长旺身败名裂。两月过去,莲城市委组织部一纸调令,将贾调莲城档案局当了副书记,并给了贾一个党内警告处分,才算将此事按抚下去。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官”。 近些年来,凡来阳城任职的书记、市长们,大多都要经秘书或小车司机之手得到这张本市“第一护官符”。为政办事,多吸取贾长旺之经验教训。李克凡是阳城人民一步步培养出来的市委书记,手里虽没这纸“第一护官符”,心中脑中却毕清:凡遇大事,南大街袁遂德与北关外方云鹤是须亲自登门商量的。因了方云鹤姑婊弟岳子峰与自己是多年“铁”交情,(他们的故事在作者另一本书《余嫣》里有详细的描写。)虽说,升为书记以来还没到过北关,想必方云鹤也不会怪罪他去。至于南大街的袁遂德就大不同了。虽然,李克凡作常务副市长时,就与袁遂德过往甚密,但若有紧要事须袁遂德帮忙解决,还是要亲自登门的。 说起这袁遂德,不免要多介绍几句。 二十年前,他还是南大街摆摊设点卖水果的穷光蛋。忽一年的一天,县政协小朱秘书气喘吁吁找到他,架起他胳膊就跑。他颇觉迷惘,一个劲儿往后挣,气得小朱直冲他吼:日你豆,挣个逑哩,你亲妹子来信,郭主席让你去一趟!袁遂德更迷惑了:我长这么大,头一回听说有亲妹子,拽错人了吧。小朱也不摆他那多,只说,到政协你啥都清楚了。结果,他糊里糊涂被带进郭主席办公室,七问八问,袁遂德“哇”一声哭了。 原来,他前年葬的爹不是他亲爹。他亲爹是一老八路,姓王,革命功臣,生前作过共和国某部部长,也是前年过世的。过世前,嘱咐女儿,也就是袁遂德他妹妹,一定要找到抗日战争时期丢弃河南的两个儿子!读者也许要疑问了,这王老咋临死了才想起找自己亲生子呢?说来,也是另有隐情的。原来,老八路年轻时,是较风流的那种人物,一二三,或许还有四个女人,共生下两男一女,女儿是陪他当部长享荣华的老婆所生,两个儿子,分别是他的另外两个女人所生,长子生下没多久,第一个女人死掉,他就脱了一套军装包好儿子,丢置一处大路口,具体是哪处路口,老八路记不清了,反正是河南阳城的一条大路口;没多久,他就有了第二个女人,一年后又有了第二个儿子,可是小两口感情不和,整天恶吵,甚至还动武。原来两人“猫对色对”一对风流鬼-----老八路在外面不断有好儿(情妇之类),女人也在外养了汉,据说,是位勤务员。老八路一怒之下,亲骨肉留下,将女人休掉。此时,抗日战争胜利,老八路奉命调离河南,去了辽沈战役前线。临行之时,将儿子托付给阳城南大街一袁姓人家。这男孩便是袁遂德。老八路生前三番五次起寻子之心,又恐现任夫人生气,更惹得属下笑话,便忍忍放下。 终于,临终之时,将寻子重任托交女儿。这时,女儿夫婿已官达该部某司司长。袁遂德听罢,痛一回,恨一回,又欣喜不止。痛的是自己命苦,打小就被亲爹送于人;恨的是娘亲不光彩;欣喜是竟有当部长的爹和做司长的妹夫!没多久,袁遂德妹妹,国家某部司长夫人,特意从北京来,在县政协郭主席陪同下,看望了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袁遂德声名大噪。妹妹前脚刚走,县劳动局便来了人,通知他到县委招待所上班。从此,袁遂德身份变了,地位也变了,成为公家人的他并不满足,干没多久,便停薪留职,打通各种关系,上窜下跳,左右周旋,收敛钱财。随着妹夫由司长、副部长到部长的升迁,袁遂德在阳城的家业与声望也一步步壮大提高。终于,筑建了阳城市第一流的集吃喝、娱乐、桑拿、游泳于一体的宾馆:梅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