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針十二原 第二

【原文摘錄】

歧伯答曰：臣請推而次之，令有綱紀，始於一，終於九焉。請言其道！小針之要，易陳而難入。粗守形，上守神。神乎神，客在門。未睹其疾，惡知其原？刺之微，在速遲。粗守關，上守機，機之動，不離其空。空中之機，清靜而微。其來不可逢，其往不可追。知機之道者，不可掛以發。不知機道，扣之不發。知其往來，要與之期。粗之闇乎，妙哉，工獨有之。往者為逆，來者為順，明知逆順，正行無間。迎而奪之，惡得無虛？追而濟之，惡得無實？迎之隨之，以意和之，針道畢矣。

本段主要言小針之要。

所謂小針，又稱微針，是九針之外又一針。古人取九針，是應天有九天，地有九州，人有九竅，病為九候之意，九而九之，九九八十一也，又暗合靈樞篇有八十一篇。九針之外加一小針，共十針之數，是取河圖之數，陽數五，陰數五，共有十數之意。

古人講“九九歸一”，是說天有九天，地有九州，天地歸於一人，也就是說，一人可應天地。人為天地二氣而生，陰陽合一也，所以岐伯說，始於一，終於九。

古往注家，將小針之要混同於九針之要，晚學認為是不恰當的。比如張志聰，便是如此。在這裡，九針之要是祛疾患的，小針之要是調神的。小針之要，最在於調神。小針是遊行於九針之外的針法。九針意在於形，小針意在於神。岐伯先從小針談起，因為小針之要妙易講難掌握，更難精通。

張志聰註解的病處，即將神當氣血。氣血是神的物質基礎，是屬形的範疇；神是氣血的一種表現，人有五神，神魂魄意志。小針之要妙就在於調神。調神即在於調正氣，此治患之大法，所謂上工之所為也。五神分屬五臟，五臟出於五俞。五俞穴是調神之要道。講到此，您得明白五俞穴之氣血物質與流動規律跟經絡其它穴之不同了。這是一個很複雜的問題，鄙人曾作《小白針灸學》講穴位時有講，感興趣的朋友，不妨找來看一看。總之諸君要明了，小針之要妙在於調神，調神即調五臟，調五臟關乎於五俞穴，但並不局限於五俞穴。

一切穴位在大醫岐伯眼中皆為“關”，只有粗工守關也。呵呵。上工守什麼？守機。

《莊子 至樂》有云：“萬物皆出於機，皆入於機”

《易 至樂》又云：“知機其神乎！”

機是什麼？陰陽變化也。我曾聽倪海廈一個講座，倪先生說，那時全中國能懂陰陽辨證的，好像他說惟他一人了。非五術俱備者，不可以談陰陽，倒是一定層面上是真的。山醫命相卜，五術俱精者，方知陰陽，所以岐伯也說了，陰陽好講，但是難入，難精通啊。

一個人的“神”，來源於他的五臟，《針經》有雲，人之五臟各有不同。按《紫微斗數》講，人之先天物質，受天上諸星影響，星之影響又有宙旺陷平之不同；所以人出生的四柱決定着這個人的先天，外形，五臟，性格。人在後天又受十二宮之影響，人的情緒變化，不同時間受不同宮之所駐，又會有不同。同時，人來人往，從家到工作地方，居住方位，又受八卦影響。因此， 這些東西你都得明白了，方可知其一定時間段陰陽之變化。您說難不難？

古代大醫望神知生死，那功力都是不一般的。

這些咱都可以不知，但是氣血子午流注不能不知吧。每一經每一穴道之氣血物質及運行規律，不能不知吧。閒言少說，我們分解這段：

1､“歧伯答曰：臣請推而次之，令有綱紀，始於一，終於九焉。” 這是岐伯順承黃帝上問，而作的回答。“推”，即推廣，擴大言；“次”，即次序，順序言。“綱紀”，即作法度言。“始於一”，一者，道也，在此可作陰陽合一講，一個人來看待；“終於九”，歸根結底為九。九者，在天言九天，在地言九州，在人言九竅，在病言九候，在針言九針。這一句的意思即為，岐伯回答道，請讓臣（就此問題）推廣又有次序地講一下，令針經有法度可循，其始於一個“人”，看這一個人，而知道他歸根結底有“九”方面的大道。一個人，他上應九天，下應九州，在病有九候，祛疾用九針，等等。

2､“請言其道！”，請允許我說說這方面的道理。

3､“小針之要，易陳而難入。”在此岐伯話鋒一轉，先言小針之要。為什麼？因為小針是調神的，調神是上工之所為也。“陳”，即陳說，敘說之意；“入”，進入，延伸為深入領會意。小針之要道，容易說清楚，但是掌握它，領會它很難。

4､“粗守形，上守神。”粗工即下工，其意在治形，上工其意在調神。形者，下一層的是皮肉筋骨也；上一層的是氣血也。神者，有五，神魂魄意志也。神分陰陽，有正邪之從屬。神為君，居於中，一邊從鬼氣，為魂為魄；一邊從陽氣，為意為志。大家去看陰陽魚，陰陽交抱而生，陰裡頭有陽，陽裡頭有陰，此即為人之神。

《紅樓夢》裡講人有從正邪二氣所化生。一些人天生就屬正氣一族，一些人天生就屬邪氣一族。怎麼區分？自我最好區分了。如果你是邪氣控制的人，你之所好必為害你；如果你是正氣控制的人，你之所好必為利你。比如說吃飯，如果你一時間喜歡吃的東西恰是適合你當時的身體之需要，你就是正氣控制時。比如你現在身體內濕氣大，你就喜歡吃一些苦燥的食品，就說明你是受正氣所主。反之，則為邪氣所主。這，就是神在你身體內的支配力。大家不要一聽到神，就覺着神是單一的，不是，神是正邪二氣的大集成者。如一個君主，他身邊有兩派勢力。關於神的問題，晚生不敢談太多。太多傷神。各位諒解。大醫都在調神，當然大醫最懂怎樣去養神了。大醫不是電視上露臉的，電台上出聲的，那都不是大醫。大醫知天時地利而歸隱。非一般人，非人王請不動大醫也。非天地崩壞，大醫不出。

5、“神乎神，客在門。” 岐伯是大醫，他懂得陰陽。神啊神，客在門。多麼精妙的一句話。我不想將這句話講低了去，往低處講，就是《內經》“正氣存內，邪不相干”的注釋。往高處講，就是上帝與撒旦。宇宙間的一切靈。您聽聽我們中醫的鼻祖，是怎麼稱呼邪氣的，客。中醫人是大仁大慈之人，信夫！您再聽一遍他是怎麼認識疾病的，神乎神，客在門。我們都很不容易。客人侵犯了我們，客人也是靈，請他們在門外或者在門內兩不相犯為安好。與我們共生共存也尚好，我們都不容易，相安同行，也是好的。中醫是不傷害邪氣的，因為中醫懂得我本為正邪合一。世間無所謂正邪，一時一地之變也。這是大關目。你懂得了這個大關目，世間就沒有你不懂的邪氣。我們講《傷寒論》中常說一句話，一些人沒有邪氣聰明。我們講《經方與兵法》時，講到一些邪氣其運籌帷幄之能事，不比一些兵家差。

6、“未睹其疾，惡知其原？刺之微，在速遲！”客在門，當它進來，傷害到我們，我們要審症查因，如果不審症，不查因，怎麼能知道邪氣屬性，是寒是熱？怎麼知道邪氣傷害到我們哪一個部位，是經是髒或是腑？小針剌邪之精微之處，在速遲。速，快也；遲，慢也。何時快？何時慢？下邊岐伯有講，咱們先在此舉一例來說明之。當賊人破門而入時，你是奮起敵抗？或是委身低氣好言安撫？如果你奮起對抗，你正氣就會受到傷害，此時宜緩圖；下邊，岐伯講的方法也是如些。

注意， 這一段，岐伯主要講的是小針之要道。小針之要為何？

7、“粗守關，上守機”也。機，即陰陽之變，也就是病邪之侵入，傳變之變化。“粗守關”，即是下工看到病，就找相應穴位及配穴來治療，實不知其為刻舟求劍法也；“上守機”，上工分析認識病邪的發展變化，知道其機變，或圍魏救趙，或以逸待勞阻其傳變。

那麼機變是否有章可循？機變之特點又是什麼？

8、“機之動，不離其空。空中之機，清靜而微。” 大家須明了，邪氣在人體內循行之軌道，也是正氣之運行之軌道也。這，正如兩國交戰，敵軍犯我，入侵，進攻我地，必是我軍行軍之道。那麼，人體正氣運行之道為何？最高速的通道為，經絡。經絡，是人體氣血運行的高速公路。此處之“空”，包括經絡，但“空”決不等同於經絡。人體也存在一些“散點”，神可從這一點跳到那一點上，就如一些跳傘兵。您可別笑。《靈樞 剌節真邪》有奇輸未有常處也。也就是經外奇穴，它就是一些散點。陰陽爻之變化，一定會循着一定的道路（即“空”）；但是這些道路（“空”）中的陰陽爻之變化，卻是清靜而微的。清靜，就是不聲不響的意思；微，就是微弱，細小的意思。

那麼，我們對待這些機變的態度該是如何呢？您聽中醫大醫的告戒：

9、“其來不可逢，其往不可追。” 這，是絕對不同於西醫的觀點吧。當然西醫的東東咱們也不懂，咱們還是別摻乎為妙。哈哈。也就是病邪來勢洶洶時，您不可迎頭痛擊；病邪銷退之時，您也不要窮追不捨。這，都是靈界的思維。咱們說過，岐伯在此講小針之要，就是講調神的。是講神與魔的鬥法。醫者的功用，就是一助手。助人體正神之力罷了。

10、“知機之道者，不可掛以發。不知機道，扣之不發。” “掛”，掛住，停留之意；“扣”者，強留之意。這一句是講，我們醫者對待機變應採取的態度，就是遵循其機變規律，該下針時當下針，不可遲疑不發。不知道，沒搞清其機變之時，一定要扣之不發，不要亂治。這些都是講的大原則。這一段，我們一定要往高處理解。因為他是講的針道。

11、“知其往來，要與之期。” 知其往來，要與之期，非大醫不能講出。這一句，對應“神乎神，客在門” 其間大妙，真難說出。邪氣正氣，就像蘇秦與張儀，入則同學，出則敵手。鄙人早年曾做一文，名曰《對手》，其中有文字曰：“對手，世之真知音也！”便也有此種滋味在裡邊了。為人之大悲，無知音也。然真知音往往是對手，胡適為樹人真知音，老毛為老蔣之真知音。知其往來，要與之期。期，就是約會，開扒蹄。我看古來注家，他們都好像沒明白岐伯這句話。難怪岐伯接下來會說——

12、“粗之闇乎，妙哉，工獨有之。”一般粗工對此是昏然不聞的，其間之妙哉，惟有上工獨獨能領會得到。真是有先見之明也！我們來聽聽岐伯的解釋——

13、“往者為逆，來者為順，明知逆順，正行無間。” 針道即世道，即處世之道；世道亦為針道也。別我往者，為逆；迎我來者，為順。人活世上，要順命而行，隨遇而安。每時每刻，都會有得有失。得到的，是順你來的；失去的，是逆你往的。你一出生，你的時空就已經確定。時，就是你的四柱，生辰八字；空，就是你的十二宮。十二宮，是你的社會空間，即社會關係；你所之居行的八卦位置，則是你的自然空間，即風水堪輿，就健康這一層面來言，你的生辰八字，決定了你的先天體質；你所處的十二宮變遷影響你的情志，進而影響到你的健康。同時，你所居行之地的風水氣候，也每時每刻影響着你的身體狀況。一個人，一立在世上，就會有迎你來的，同時也會有背你去的。這，都是你無力選擇的。你只有順其道，才不致於受苦或受害。你只有明白了清楚了這些逆順的道理，才不為其所苦所惑；但人生並不是被動接受，你可以通過修煉，正行而不會出現間隙。這是講處世之道。

同時，也是講針道。注意，這裡是小針之道，調神之道。懂得調神之道，即為上工守機也。這裡邊的含義也很深。我想了一下，也是很複雜。也要從你一出生就說起，你的生辰八字，決定了天上諸星對你的影響，天上主星十四顆，每一顆的影響力又有廟旺陷平四個層次，每一星影響即對應的臟腑又有異，所以你一出生，你的五臟六腑之堅硬薄脆大小，都已成形。因為你一出生（指受精卵那一刻算起，所以命相學上講虛歲，呵呵）當即的時空位置對應的天上諸星位置，其廟旺陷平之影響力就已成定局。不同星對應着不同臟腑，影響力不同，五臟六腑就各有異。這些你要先明白，這是你的先天之命。呵呵。這是《紫微斗數》裡邊講的。然後你還得明白此時即處他所位何宮。比如身處夫妻宮裡，TA來找你看病了，如果是女同志，你就要想到她的感情是否出現了問題。然後，依此作為你診斷辨證的一個思路或依據。然後，你還要問一問他所行止的位置，八卦方位對他的影響也是厲害的。比如一個火性體格的人，你要他去北方，去坎位，那就有可能會出問題，《內經》也有此說，比如心之病，到坎位冬季易死，同樣的道理。這些東西，你都明白清楚了，才算知逆順。你下針才可以正行無間，都是對正氣有補益的，不會出差錯。舉個例子。比如一個人出生時（受精卵成時，虛歲），是天府星當頭。那他就會受天府星影響大些。天府星對應胃。也就是說這個人的胃先天可能會有異。有異就失常，失常就易染疾。所以，他一來，給你一填出生日期，你就料他個八九不離十了。然後，你看他來的方位與時辰，如果從東方來，木克脾土，肝膽犯胃也。如果來到午時，心經運行旺時，補心經以生土也。這，就是不按穴位針剌以調神之法也。小針調神之法是調養正氣。

現在的人，你跟他一講天命，他覺着很玄乎，其實他是不大明白其中的道理。現在不是已有科學成果證明到組成人體的元素來自天上星星嗎？除氫與氧是來自地球。因此，我們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往者為逆，來者為順，明知逆順，正行無間”，這一句是人間大道。

昨天，我們講過，《紅樓夢》論人分兩種，一從正氣而生之人，一從邪氣而生之人。從邪氣而生之人，就不容易把握時機，當然如果他能力超強，這些從邪氣而生之人，就會顛倒乾坤。從邪氣而生之人，多是不珍惜自然得到的。比如現在，在這裡大家一起學經典，有一些人不珍惜，覺着可有可無，那你就是從邪氣而生的人，呵呵。他非花着錢，受着騙才覺着那東西主貴，這就是邪氣控制的人。比如談戀愛，優秀一男人主動愛你，你反而不愛他，就是從邪氣而生的人。哈哈。你愛人家，人家反而不愛你，搞得自己很痛苦，這就是從邪氣而生的人。他們不會接受“來”的東西。都是在追求“往”的東西，離你而去的東西。這些人，不管他活多久，都是不知逆順。不知逆順的人，活着很痛苦。不管他是富是貴，或是多成功，他都很痛苦。解決他痛苦的方式，就是正行。修煉正身。儒養其心，道煉其心，佛空其心，或者去信教。

14、“迎而奪之，惡得無虛？追而濟之，惡得無實？迎之隨之，以意和之，針道畢矣。” 這幾句，雖然岐伯明說是講針道，其實也是在講世道，處世之道。中醫之理，即天地之理也。一個中醫師就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知人事。這才是大醫。這一句，也同樣具有很深的意思。當然，我們先作一下字解。古來注家，不明字意，而出現偏差的多者多矣。

“奪”者，《說文解字》云：“手持隹失之也。引伸為凡失去物之稱。”也就是失去的意思。

“惡”，代詞，當“何”“怎麼”解。

“濟”者，《說文解字》云：“水也。”可以引伸為資助，幫助，救助解。

“迎而奪之”，迎面而來的，卻失去了。“追而濟之”，背去而追的，卻要去資助。追，就是背你而去的東西；迎，就是迎面而來的東西。

“惡得無虛”，怎麼能夠不虛損；“惡得無實”，怎麼能夠不實。

迎你來的，你失去，怎麼能不虛；背你去的，你資助，怎能不實。虛與實，都是非常態，皆為病態。那麼應該有的態度是什麼？“迎之隨之，以意和之” 迎接來的，送走去的，一心一意順和之。 這，才是大道。同時，這才是調神之針道也。張志聰將此句解為，迎而奪之者，泄也，故惡得無虛？追而濟之者，補也，故惡得無實？將上工守神之所為解為下工剌形之所為，真大謬也！

2019/1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