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生 常君德生,是我的朋友。 我要写写他。一提起德生,便会想起李佩甫先生的那句话,——李佩甫先生瘦瘦高高站着在那儿,掂着常君的小说,郑重其事说,德生的小说,题目往往是一流的,内容是二流的。引得朋友们哈哈笑。德生君今年五十多岁了,是个好同志,爱文学也爱书画盆景,书,出过一本;名家字画一大堆,有真迹,赝品不少,——当然,这是他从不承认的。 与常君交往,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当时,我与他堂弟国君兄,是同事。因年少爱读《周易》,朋友们闲聚,便拿来打趣。当然,会有一句两句蒙准的,大家伙便说,这小子会算卦。一年初春,德生君来报社送稿子,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坐下聊天时,他堂弟国君说,他的卦算得可准哩。德生君大感兴趣,忙移椅过来,让我给他算算。我瞥他一眼,算算?嗯,给老哥算算。明知大家都是玩的,我也尽敢胡说了,便耷拉下眼皮,李淳风六壬课,故弄玄虚一大堆儿,然后瞅他一眼,徐徐说道——这位兄台,可是二婚?本来,我原意调笑他的,看他贼眉鼠眼,就不是一省油的灯,故尔,权且一说。哪知听后,德生君一惊,看看我、看看国君,陡然哈哈笑了——“国君告诉你的!国君告诉你的!” 国君兄在一边忙摆手。 “得,——我请客吧。”当晚,常君德生便在外边小馆子请吃一顿。聊得投机,遂成朋友。 有事没事,常喊一起聚。 喝点酒、聊会天,或非邀去他家里,欣赏他收藏的那些古董、养的那些盆景。嫂夫人是位讲究家,爱干净,打扮得总是年轻轻的,走起路来,小皮鞋“得得”响。常君外表看起来,也怪讲究,西装革履,大背头,骨子里却是拖沓。何以证明,去他家看嘛,一个家,两重天!——客厅布置得雅致脱俗,一尘不染;而常君的书房,却是盆盆罐罐、砖头瓦块,脏不拉及的。常君说了,别小看这砖,汉砖!汉砖懂不懂?然后,小心小心捧手里,惟恐弄掉上面的一星土。这土都不能动!值钱不值钱,一部分就在这土上。——他如此一说,我便不敢在他书房走动了,不小心碰坏了哪,赔不起的。然后,他拉我到他家楼下。他在这院子里搞了一片地,打上围墙,编扇木棚栏,还上了小锁。他将锁扭开,引我进去了。嗬,满院子花花草草,有的,还相当名贵。接着,他便如数家珍向我介绍,好像我是领导,来到这里视察。我也故作姿态,配合他一下,点点头、嗯一声,他大兴奋,中午,一定去请我吃涮肉。 吃罢喝罢,回转家,他背个破包出来了。 “干吗呢你?” “走,跟哥刨树根去。” 于是,便打车,或开车,一路直往山乡奔。哪有山坡、哪有大沟、哪有野渡,那里便有常君辛勤刨树根的身影。他一个跃身跳下去,一个纵身跃上来,身轻如燕,眼疾手快。跟着他,爬崖上垅,不一会,折腾得我气喘吁吁。他哈哈笑说:“瞅你那身体,年轻轻的,缺乏锻炼!”说罢,话题一转,谈起他当乡党委书记那会儿,如何如何与民同甘苦、共奋斗,练就这身铁打的硬身板!一个个枯树根,在他,尤如葛朗台看见黄灿灿的,都是金子了一般,兴奋,由衷的发自肺腑的兴奋!半晌过去,常君总能得一大捆枯树根的。嫂夫人自然不高兴,见我们土里土气地回来,坐沙发里看电视,一声不言语。 “看看,德生哥给你弄回来这么多宝贝。”我过去讨嫂子的好。 “垃圾!全是垃圾!等他死后,书房里的,一部分我给他送博物馆去,一部分全给他扔了!” 德生君最爱的,还是文学。 据说,他有三部长篇小说,素材都准备好了,一直没时间去写。终于,他挤出时间写了。那是我们一同去青海湖游玩回来之后,有一天,大清早的,他打来电话。我打着哈欠过去接了。他声音神神秘秘的说:“昨晚,我开始写那个长篇了。”还没等我答话,他又接着说,小说的开头是这样的,——“一声霹雳,莲城的夜空,被撕破了。。。。。。” ——转眼三年过去,常君的长篇小说,不知杀青否? 常君德生,是我的朋友,所以,我要写写他。 2007-2-16记于北京果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