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外间里的电话陡然响起。 套间内的上官云婷与沈少白惊得脸都白了,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又伸舌头,又咧嘴,而后上官云婷抬肘将沈少白往外一碰,用手按着他的,扬眉笑了,低声说:“老实会儿”,这时,就听到王莹在外间,细声细气喊:“上官老师,宣传部李处长的电话。”若是其它单位的电话,上官云婷会让他们重打,转到她座机上来,然而这宣传部新闻处长的电话,她说什么也不能不去接的,便挪开身子,娇柔地摃一下沈少白,将门扯开,过去接电话。沈少白经过电话惊吓,就咬着嘴唇,靠桌子边直喘粗气。他又有点恨自己,同时也恨这个老娘们!这个老娘们,就像孙悟空金箍棒划的圆圈,让他身体内的欲望小妖,左右挣脱不开。他就像被她罩住一般,既痛恨,又思恋。其实,每次与上官云婷做完,或多或少,他都觉着恶心,然而,每做之前,那种渴念,难以摆脱。上官云婷在外间说说笑笑,沈少白不想听,一刻也不想呆,便拽门而出。上官云婷好像没看见,拿出平常日里特有的上级对下级那股傲慢来,看都不看他一眼,只点着头与别人通电话,根本没在意,好似刚才的事情不曾发生。 “沈老师,走呢?” “嗯,过去赶紧赶篇稿子。” 沈少白出去了,一扬脸儿看见蔡逸凡端着脸盆出来打水。她是从政教部出来的。说明她在政教部当实习生。沈少白见她端着水盆过来,眼珠一轮,见走廊上并无别人,便朝她笑笑,算是打招呼。谁知蔡逸凡却扭脸到后边看看,没人,这时才知道他是冲自己笑的,也笑一下,就过去。蔡逸凡一笑,一只小虎牙露出来,脸蛋上还旋出来两个甜甜小酒窝。这笑,便若凉凉的泉水,将沈少白从眼睛到内心,刹时洗个透净。沈少白往后边撤撤,想等到蔡逸凡,不想,上官云婷急燎燎地拉门出来,一看沈少白还在走廊上呆着,劈面就对他说: “稿子送审了就快些回家去,安妮在家病着呢!” 沈少白刚要答应,蔡逸凡端着半盆子水,从卫生间出来,见到他俩,一笑,叫了声:“老师好”斜着身子,袅袅走开。上官云婷盯着蔡逸凡,掂着的小提包往腋下一夹,问道:“这小女孩是谁?啥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沈少白不好回答,只说了句,他也不知道。上官云婷狐疑地看看沈少白,“快回办公室整稿子,快些回家,安妮还发着烧呢!”说罢,下楼走了。“我偏不早些回去,你管得着!”沈少白心内嘟哝道,但却是很听话的,回转办公室去。沈少白打内心里怕上官云婷。 为什么呢?这,还要从三年前的一个秋夜说起。 5 三年前的秋天,沈少白从京城一所大学毕业回到莲城。 同学们考研的考研、出国的出国、留京的留京,沈少白毅然决然地回到莲城,是因为这里有他的家。少白的家就住在莲城下属一个小县内。父亲年岁大,母亲去世早,他兄妹三人,又是家中老大,沈少白想若工作能离家近些呢,好坏对家里也有些照顾的。然而,让他始料不及的是:一个多月下来,他跑遍莲城所有企事业单位,不是单位不需要人,就是需要人的单位不聘他!好奇怪的,自己明明是京城一流大本,回来到这个小城,竟然会找不到工作!沈少白纳闷得直搔头。其间,沈少白回过两趟老家。提起这事儿,他的父亲便摇着头、叹口气,对他说:“孩子,咱们这地方找工作不兴文凭,看关系的。咱们家又没啥有本事的亲戚,在市里边又没一个熟人,你还是回北京看看吧。” 小沈没听他父亲的。既然回来了,再回北京去,干吗的!沈少白一扭头径返莲城,并决计要在这里扎下根,混出模样来。然而看看又是十多天过去,沈少白兜里的钱已所剩无几,工作的事儿,还是没眉眼。这,不由得便使少白着急了。昨儿一夜,他思前想后,辗转反侧,又没睡好觉,好容易瞌上眼儿,天已明了。沈少白一骨碌爬起身,因租住的是人家二楼,没水龙头的,只好端了水盆下楼去洗脸。猩红的秋阳正打在墙头上,红得像一片暗暗火焰。几只麻雀在电视天线上叽叽喳喳,跳跃的影子投在墙面上,仿佛上演着一场皮影戏。墙根处植着株无花果树,旁边是一棚葫芦架,几个小葫芦,电灯泡一样垂下来。沈少白刚下到楼梯一半时,忽听见几声女子的呻吟声。 是那种很畅快,又很难忍的吟呻声。 沈少白赶紧停下来,将背包往后扯扯,就听见那声音愈大愈畅快,接着,便是女子的咬叫声:“快,快——用劲儿!” 沈少白一下子明白了—— “大早上的,这小两口儿!”沈少白转回身,不好意思惊惹人家,就又上楼去。自打租住以来,沈少白常常碰见这类尴尬事。这是一处小院子。楼房,顶底六间,外加一间小平房。其中楼下三间,因为放家什,房东没对外出租,其余倒是全租的。然而,除去小沈租得楼上最东边一间和这对青年男女租得小平房以外,小院内再没别人租住。起开始一两天,沈少白起来得早,早早的就出外找工作,晚上,很晚才回来,与那对青年男女相见得稀。自然,对他们没有多少印象,只是感觉他们穿著挺时髦,也挺前卫的。特别是那个女的,大秋天了,还穿着一套短套裙,腰肢很细,头发披卷。后来,忽然一天,他贪睡懒觉,起床已是七点多了。也像今天这样,他正下楼梯呢,猛然听见女子的叫声。起开始那声音很细、很绵;慢慢变大、变急,陡然仿佛是被掐了一下子似的尖叫起来。当时,沈少白愣在那里听了一会儿,“嗯!”他故意大声清清嗓子,然而小平房内的欢叫声并没熄止,反而叫得更欢。一时沈少白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只好退回房内。呆了一呆,沈少白出来停在平房顶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儿,扩扩胸,伸伸腿,时不时往楼下瞟几眼。他看见那女的精神焕发,脸庞红润,走起路来一弹一弹的,像脚底下装了弹簧,又洗衣、又做饭,在院内忙碌着。这小两口儿是做什么职业的?白天不上班,晚上回来那么晚!这时,只听那女的,娇滴滴地喊:“小强,小强,起来吃饭啦。”连喊几遍,无人应腔,便一边摆手将水珠甩去,一边在睡衣上擦拭,忽然仰脸看见沈少白伫楼上正望着自己呢,笑一笑,脸就红了。然后,就又开始喊:“小强,小强,起床吃饭哩。” 沈少白下楼去。 两个人互看一下,都笑了。 那女的嘟哝一句:“这个懒猪,还睡呢!”一面笑着,一面往屋里摇摇而去;小沈呢扯开小院门就出外了。 不想今天,沈少白又撞见这桩尴尬事儿。当他退回到房间里的时候,心里暗骂道,这小俩口儿也真是的,夜里那么多时间,非赶早上这点儿啊!忽然,一探头看见那女的抱着床大被子,笑盈盈地爬上楼来。沈少白刚要扭脸躲闪开,就听那女的对他笑道: “沈先生,今天您休息呀?” 沈少白不好回避,便在房内笑答道,起来晚,还没走呢,心内却说,还不尽怨你二位,大早上的乱折腾,是我不愿意打扰你们好事呢!晨阳,染得门外空气跟浸上胭脂水的透明薄纱一样,那女子就隔着一层浅红细纱,往一痕墨黑的铁丝上晾被子。被子是金缎团花的,像丛大菊花,被女子抱着,又在细丝上搭了,不小心那边的支架倾倒。女子与菊花,慢慢倾斜。沈少白见了,忙跑过去帮忙。红的阳光,千丝万缕飞扬开,像跳入万千绸缎之内,沈少白过去一把扶住细铁丝,那女子与被子便瘫成一团。 女子却搂着被子笑了:“谢谢您,谢谢沈先生。” “大家是邻居,说谢就见外,不用谢的。” 沈少白说着,过去带上门,便要下楼去。 这时,那家男子格登格登上楼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