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的雨天 第一次到洛杉矶恰逢落雨,同行的友人说你真幸运,因为据他经验洛城是很少有雨的,淋一场雨无疑是去看铁树开花,赏孔雀开屏,多要讲究机缘的。其时我听了心里颇美气,虽然我并不感到那点雨来得有多美妙。后来,定居下来,倒没觉着这里的雨是罕物,比之于从不见到的雪来说,洛城还是有落雨天。 只不过,洛杉矶的雨,来得没有故国的雨那么精细。 当然,故国的小雨是常有的,“天街小雨润如酥”,“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多是春雨,洛杉矶四季更替不明显,一年间落下的雨,大凡多绵软无力,乍一觉着好似大陆之春天的雨,细去领略,倒真是少却了那一份细腻与精致。洛杉矶的雨,稀稀拉拉往下掉,好似听小学生弹钢琴,勉为其难奏一曲,当然跟贝多芬《致爱丽丝》没法比。洛杉矶的雨,当然是不大听得到《命运交响曲》那样起伏底气势与宏阔来的。这一点,颇似喝酒,洛杉矶的雨仿佛总是西部牛仔依着巴台独个儿随便喝上两口也许就放下的那种,而故国的雨,相比来则宛似灯下对饮或席间猜枚,要么是贴心贴肺,要么就酣畅淋漓。 在洛城,若要想观赏到一天波诡云谲的云,或完美暴雨,几乎不大能够。 如将洛杉矶的雨比作恋爱中的男子,他也是粗糙型的,根本就不去调情,也没有多持久的耐性与激情,好似草草上床了事,其间短暂过程也还是软沓沓底。比如用餐,也尽是去吃个汉堡包,狼吞虎咽到肚完事。洛城的雨天,也从不大见乌云翻卷,更没有电闪雷鸣,雷在这里绝对是罕物,闪电可能有,我是从没看见过。这雨天之一种,若习惯吃烩面的胃口偶尔来碟寿司,调节一回口味甚好,长此下去,就比较不堪了。起开始那一二年,逢到这样不阴不阳的落雨天,我就相当恼火——这是什么鬼天气么! 然而,住久了去,沉下心来,洛杉矶的雨还算是别异的罢。 这里的雨,多不可凭情趣去欣赏,要以使用的眼光来看待,天很热了,陡然下那么两下子,或下那么多半晌,雨过天晴,犹若大渴的人喝上水,算是解渴了。这里的雨,是为几乎晒焦的草坪与棕叶下的,是缓和一下焦灼的空气,特别是夏天的雨。其实,说开了去,这也是美国的美。美国的美,相比与故国来言,不大会是天然之美,哪怕是自然风光,也或多或少见到人工与科技的痕迹。这里的大山、森林、海岸,初一眼也是粗犷的自然美,但细究去,人的用心无处不见,是规矩之下的自然。虽然,这里的雨是没法子去规矩的,但落下来之后,这些雨,是要听从人工使唤,该到那到那去,不像故国的雨那样子,四处漫溢。其实,换一个角度想想,故国雨的情趣,多是要雨后隔着窗棂子看雨中鹅戏,或撑着一把伞在积雨中走行。到这时,忽然想到洛杉矶也是有大雨的时候,为什么不觉着雨大?大抵一大原因便是,雨一落下来,就被上好的城市排水系统给分流了去。路面上、庭院中,根本不见积雨来着。 慢慢着,我竟有点喜欢洛杉矶的落雨天。 当然,这种对落雨天的喜欢初开始是怀有一份淡淡愁绪的。天一落雨,似乎人便跟着可以有些慵懒,有点清愁的理由,自然是不能太多,于是就觉着洛杉矶的雨天,是比较适宜羁客的。当然,落雨天,我也会做些诗的,现在检来,竟有如下《杂诗三首》: 一 门外小雨轻如诉, 撑灯驱车送儿出。 忽闻邻家犬声起, 一盏新药伴晨读。 二 风挟陌上蕉园犬, 雨掩崖下人家鸡。 五更渐次街灯明, 送儿读书归来迟。 三 病卧榻前听雨声, 一滴一泣到天明。 忽闻鹧鸪梦低徊, 翻身向里不忍醒。 游子于此刻,在疏疏罗罗的雨中,可以短暂底寄存一点或自恋或劳顿或感伤一些的情怀。细想来那些雨天,一人临窗独坐,或卧床或依着房门,去听去品,那些小雨遥遥赶来,到落地时那些疲倦之身影与或欣喜或轻惋的声息,就觉着别样亲近。或许会不大如意,但尽去观察,它们在草丛、在叶尖,大多是颇圆润的,是有历经了磨练的那一份从容,位置或高或低,或没入平流,总是怀有不枉此生的惬意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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