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友人問：有關自然主義小說的一些淺見及其它

言情小說之所以稱爲言情小說，那麼它肯定是言情是佔重要的一部分，但是在小說的背景下，它有一個社會的大的框架做背景，也就是說，如果一部小說是以言情爲主體的，但是它有社會大背景，有社會大背景作爲參照之下，那麼它就是言情小說，比如張恨水的小說，瓊瑤的小說。你看看他們的小說，都有一個大的社會背景。但是，如果一個小說只講言情的部分，但是他脫離了社會大背景，那麼，就是小說在一個小的範圍內進行構造，這樣的一個小說，那麼他就很可能會是自然主義小說。

當然，剛才我說那個自然主義小說是僅限於自然主義在日本。

如果自然主義在發軔之初，在法國的時候，也就是自然主義在左拉的時候。左拉是最先開始的所謂的自然主義小說創作的嘛，他的一部分小說，現在是學界公認的自然主義小說的試驗體，但是左拉之前，福樓拜，即後期的福樓拜創作，也有點自然主義的傾向。

那麼，法國的自然主義跟日本的自然主義有個最大的不同是什麼呢？

就是法國這個小說，他還有這個社會的大的背景，但是他淡化了，淡化處理了這個社會的背景；日本的這些自然主義小說，也就是說，自然主義在日本的時候，已經完全剝離了這個社會層面的東西，——小說很多層面上都是只關注於男女的情愛，或者說，是很大的篇幅，是關注於男女的情愛。

但是，我們會發現，個人的感情和私人的感情，它們中間還有點兒細微的差別，有細微的區別。下邊，我給大家分享一下，我個人認為的，個人與私人是不一樣的理解。

個人是一個人在社會中的個體化表現；而私人呢，卻是一個人的隱私的那部分的體現。也就是說，個人化生活與私人化生活是有區別的。個人化生活我們看着還比較正常一點，私人化生活完全就是個人很隱祕的那一部分生活，就是私人化生活。

私人化生活，這種寫作呢，你看包括身體寫作，棉棉、衛慧，她們那種小說，或者叫那種寫作方式，就是私人化小說或者叫私人化小說寫作方式。還有郁達夫的日記，也是私人化寫作。你不能稱他是個人化寫寫作，但是，他是私人化寫作。

俞平伯曾經把《紅樓夢》也列爲自然主義小說的寫作了，他就是沒看到《紅樓夢》中的那個社會大背景。大家看，《紅樓夢》中的社會背景是很隱祕的，社會大背景是隱藏起來的，就像脂硯齋評價《紅樓夢》時說的“背面敷粉法”。什麼叫“背面敷粉法”，就是讓你一眼看不到社會的這個正面，也就是小說中反映的社會現實。社會大背景，不仔細看，是看不到的，比如宮廷那種鬥爭。曹翁都給他隱藏起來了。俞平伯呢，就站到自然主義角度上，自然主義小說的角度上，把它列爲自然主義小說。也就是說，俞平伯的這種評《紅樓夢》啊，他是完全把《紅樓夢》中的那個社會性、社會化生活背景這一部分，完全給屏蔽起來的。

當然，自然主義後來又到美國。

到美國的時候，我個人認為，就是納博科夫的小說。納博科夫提出了一個文學理念就是，文學是反常識的，即文學是常識的敵人。所以說，你看他寫的東西就是亂倫啊，什麼事都出現了，是吧，這就是自然主義，到後期了，到末期的，到美國。但是，美國文學界會不會承認？那當然是他們的事兒。這，只是咱們的認識。咱們這種說法，也不是信口亂講的，其實是按照文學史來看，來推演出來的呢。

當然，自然主義走到絕處的時候，即文學是反常識的時候，他絕處逢生了。怎麼來了個絕處逢生了？就是現代派，現代小說的出現。也就是，“現代”的這個話語，在小說寫作與評論中的展現，或者可以這樣認為，即是“現代”這個概念的出現，讓自然主義脫胎換骨了，涅磐了。

現代、後現代，大家去看，這些小說，可以說，基本上都是反傳統、反常識的，是吧。肯定的吧，這些小說，看起來，小說之中，幾乎都是反傳統、反理性、反規則，反秩序、反常識的這些東西，全部都出來了。

如果我們站在反傳統，反秩序，反理性的這個角度上來看小說呢，那自然主義和現代派小說、後現代派小說，它是一脈相承的！是不是？

但是，他們之間有區別的，決然的區別或者是分水嶺在什麼地方？自然主義與現代派小說的分水嶺，其實上，我看就是美國的納博科夫的小說。

納博科夫的小說，當然其中有許多自然主義小說的成份，但是他也有現代意識。至少他的小說中，現代和後現代小說的成份都在。那麼，自然主義小說和現代派小說，它中間的最大的區別在什麼地方？也就是說，現代派和後現代派寫作，“反其道而行之”，什麼叫“反其道而行之”？就是這類小說，又重新回歸到社會大的背景之上去寫小說了。

大家看加繆的《局外人》。你看他那小說，又開始出現法庭啊，這些政治啊，新聞吶，都出現在他的小說之中了去，也就是說社會化的生活，大社會化的生活，這元素在小說中又重新展露了出來。

當然，剛才咱們所談的都是個見。

總之，自然主義小說，從法國到日本，到美國，這是一個流向，這是一個脈絡。自然主義在發軔之初，他還有社會化生活，還有政治，這些社會化元素；到日本，田中布袋，那個《棉花》，就完全剝離了這個社會化的生活；後來到美國，納博科夫，他那個小說《洛麗塔》，小說之中，又重新加入了一些社會化元素。

爲什麼會有這種現象文學現象呢？我感覺到還是政治與人性的這種對立造成的。這裡，我們就不深入談了。

下邊，我們反觀一下，咱們中國文學。

反面中國小說的話，大家看這個自然主義，也可以清晰地看到其中發展變化的這個脈絡。比如說《金瓶梅》。大家看《金瓶梅》這部小說，是不是有自然主義的傾向，有點左拉的那種味道，——小說之中，也有社會化生活的元素，西門慶，他清河縣的大財主；但是呢小說中更多是描寫西門慶和潘金蓮、吳月娘等幾個女人私人化的生活，是吧？但是其間也有社會化的一些生活。當然，小說之中，更多的是西門慶私人化的生活，就是私人隱祕化的這種生活，他給它放大出來的。我們可以做個比較的話，類比的話，這部小說，有點接近於左拉。左拉的那個自然主義，我說是接近啊，當然，這個類比，比較牽強的。也就是說，我們可以做個類比的話，可以看到，蘭陵笑笑生有點類似於左辣，是吧。

然後，我們再往後邊看，就是自然主義在日本，我們會發現田中布袋的這種小說，就是《棉花》，《棉花》類似中國哪個小說呀？就是類似於《肉蒲團》。李漁的小說。然後呢，自然主義到後期，就到《紅樓夢》了。《紅樓夢》小說之中，要我們來看，其中社會化背景是很深刻的，這一點，類似於納博科夫的《洛麗塔》。我們知道，這種類比，是出力不討好的。

我們看《紅樓夢》。大眼掃過去，我們就看到寶玉和黛玉、寶釵，他們之間的戀愛的故事，是吧？也就是說，我們放眼過去，就能看到這些，這些就是自然主義小說的成分。但是呢，如果我們看小說的背景的話，它隱祕的東西就像脂硯齋說的“背面敷粉”，我們就看到了社會化生活。這種特點，有點類似於，自然主義在美國，即有一些納博科夫這種小說的味道。納博科夫的小說，我們大眼一看，哎，他就是那種人與人之間很隱密的這種關系，但是呢，他在隱祕的關系中呢，還透露出來很深刻的社會化的東西，小說之中也不乏有社會化的元素存在；《紅樓夢》中，也有，比如元春省親、木蘭圍獵等。

所以說，我們常常都在說這樣一句話，也是我整天思考的這樣一個事情，就是中國文學在世界文學史上的任何一個階段，都不缺席。

但是，現在很奇怪的現象是，中國批評界，中國小說的批評家們，他們無視中國小說的這種先進性。中國小說這種先進的小說觀念，他們無視，而言必稱希臘，言必現代性。爲什麼中國的批評家這麼無能啊，給我們的感覺是，他們發掘不了中國小說高明、先進之處。中國小說的特長，中國小說的特點，中國小說的這種優質化寫作的方式，爲什麼他們發現不了啊？這一點，有些像中國的醫療界，總是要打壓我們本土醫學，而將西方醫學觀念、方法捧到天！

2025年3月9日星期日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