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矮丈夫•小老婆” 李克凡从轿车钻出来,环视一圈假山喷泉、楼台亭榭、雕梁画栋,正为梅园非凡气派击节不已。忽听身后一个女子叫道:“哟,这不是李书记么,来了也不事先言一声儿,好让我们去接您。” 李克凡回头一看,认识,袁遂德现任妻子周羚,就笑了,“遂德哥在家吗?”随手将公文包递给秘书唐成。唐成双手接了。“楼上呢,我打电话让他下来?”周羚一壁说,一壁去掏手机。这时,司机关上车门,扭头向周羚,“嫂子你们这儿要求可真严,每次来,都要盘查。”李克凡不动声色站在那儿,唐成平静望司机一眼。周羚忙说:“老袁批评门岗多次了,这群小孩们没脑筋,忘性驴!”说罢,一边去拨电话,一边不住地请他们进会客厅。 “不打电话了。我听说遂德哥新装饰经理室,正要去看看。”李克凡说,却一直站那儿没动,周羚就打手机要袁遂德,没通几句话,那边电话压了,周羚说:“遂德正接北京一个长途。”李克凡脸上掠出一丝不悦之色,又哈哈一笑:“那边游廊弄得不错,像颐和园十里长廊,嗯,不错!”说着,背手,兀自去了楼梯口。周羚踩着尖尖高跟鞋,一趔一趔,跟过去。 唐成和司机复又钻进小车里去。 唐成说:“这小娘们浪着呢。” “不浪,能嫁给比他爹还大的男人!”司机双手往方向盘上一压,趴了上去。 李克凡内心是很不舒服的,在阳城他还没有受过这般冷遇,就是当常务副市长时,每次到矿山机械厂那里,方云鹤也是要早早站厂门口迎接他,可好,现在到了梅园,你袁遂德的架子还这么大,你老婆给你打电话,也迟迟不下来。可李克凡嘴里却是不住地夸袁遂德有能力,梅园经营得越来越好了。 周羚身后紧跟慢跟着,不住嘴儿,替丈夫打圆场-----“还不是得感谢李书记扶持得好,照顾得好。” 要说这周羚还算个乖巧小妇人,有眼色,懂道理,比起土包子袁遂德强上了百倍。袁遂德你算啥,无非是有个部长妹夫,值这样给脸不要脸吗,其实,想来也值不得计较这些,只要叫正事给帮忙办了,我就登门多叫他几声哥,少了什么?李克凡心中这样一念叨,便不觉得气了,上楼梯的脚步便轻快了许多。 周羚是乖巧,平日里将袁遂德调教得顺顺当当,服服帖帖,叫征东不往西,难怪啊,论年纪,袁比周羚整大一轮儿,还有许多小把柄在她手心里握着,能不顺当?原来,袁的结发妻是南大街卖水煎包老马家二闺女马氏,周羚算小婆。女人是小的亲,再说,马氏没上几天学,识不了几个字,袁遂德没发迹之前,没觉这媳妇带不出门,后来,家大业大了,接触的女人便多,上手的女人也多,虽说自己没多少文化,却看不起没文化的女人,便嫌弃原配马氏,包养了周羚。周羚大学毕业,原先在县电视台工作,人长得小小巧巧,韵味十足,更兼皮肤细白,一双大眼总噙水,一张小嘴跟蘸了蜜似的,能说会道的。后来事情闹大,周羚哭哭啼啼要名分,袁就与前妻达成协议、离婚不离家好歹了事。不足一月,又与周羚结为夫妻,袁人前人后戏称周羚小婆。随袁怎么喊,她也不恼。可是明白人都知道,周羚这女人不简单。短短几年下来,袁的千万家私已几乎尽掌控在她手中了。二人一边走,周羚一边东一句,西一句,一言一语尽往李克凡心窝里搔,闹得李书记心花怒放。 “我说嫂子,我那里还缺个秘书,不中了,跟遂德哥说说,咱俩搁伙计算了。” “我哪有福气能在书记下面学能耐?” 这小女人,是个风流坯子,李克凡心里潮潮的,说,“我哪有什么能耐,全是下边人配合得好。” “瞅,李书记谦虚的,要不是您有本事,下边的再会配合,也弄不成事儿呀。” 两人就这样打趣着上了楼。 唐成一直扭身看着周羚拐进楼道里,突然笑了。司机侧脸过来问:“唐科长笑什么?”“我笑老袁这小老婆真浪得匀。”“娘那X,好X都叫狗X啦。我是看不惯袁挫子这张狂劲儿。咱李书记咋能忍了?”“你开好你的车,少管那么多事。你要是能忍,你也当李书记这一角儿了。”说罢,又笑。司机莫明其妙。唐成就说:“我一看见周羚,就想起老袁让我看的一幅画。那时老袁还在招待所当主任。” “啥画?” “周羚给袁挫子画的。一张纸上端,画有两只鸽子,下面画了片草地,草地中间一只羊死掉了。” “啥球意思?” “回去好好想想。” 两人在车里闲话着,周羚与李克凡已走上二楼。刚拐进走廊,周羚就娇声嫩气喊:“遂德,李书记来了;遂德,克凡哥来了。” 一个瘦小,头大,脖子细长且往前伸着,活像一“老鳖”的男人,走出来。“遂德哥,听说你的经理室搞得成金挛殿了,过来参观一下。” “哪里,哪里,哪有那么好。” 李克凡是个大高个,体态还胖,袁遂德在他面前一比,更像一个爬行的老鳖,往上梗着个头。但袁遂德气壮,脖子扬扬,腰板挺得更直了。李克凡内心一阵恶心,面上却是笑虎虎的,口气更尊敬,“遂德哥,您可是给咱市服务行业带了个好头啊。”说着,看了一下周羚。 周羚就嗔一句老丈夫:“光顾说哩,还不请克凡哥进屋去。” “进屋说,进屋说。” 三人进了屋子,李克凡东看看西瞅瞅,不住称赞,袁遂德趁好显示一番,就指了博物架说,这是他妹夫特意在云南给他定做的,楠木的;又指了里面一尊蛇纹玉弥勒佛,说是他妹子送的。总之,三句话不离他妹子与妹夫。李克凡听着夸着,面带微笑。周羚一边烦了:“整天你妹夫妹子的,没个够了!” “爷们家儿说话,你插啥嘴哩?!”袁遂德瘪了气,长脖子涨得酱紫,嘟哝道。 “咋,不允许嫂子说话?我要批评你,太法西斯了。” 袁遂德嘿嘿笑了,让李克凡坐下。两人就谈起了天气,谈起了阳城近来出现的奇怪事儿,李克凡叹了口气说:“克凡想为阳城人民办些实事,可是难呀。” “有啥难的?” “要说我这个县委书记芝麻官,也不是祖父事业,干不了三天两黄昏也许就要走人。我要是混混,也能平安度过去,但克凡是阳城人民培养出来的,不做些实事,总觉得过意不去------”话到此,他顿了顿,轻眼瞟了一眼袁遂德,见袁满脸堆笑的听着,就接着说:“克凡想在南关外建个大型陶瓷城,将咱县上经营陶瓷业的散户集中起来,上规模上档次,开拓省外市场。可是,‘闺女穿她娘的鞋’-----钱(前)窄呀。” 袁遂德一听,这不“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是想让他帮忙找钱的,就双手握着操了操鼻子,说:“可以向上边要。” “想过,不好办呀。” 袁遂德也是为答谢李克凡这任不拆扒南大街之恩,就道:“我帮你想想办法。” 至此,李克凡来袁遂德处拜访的目的算达到了。 三个月以后,八千万资金便从中央某部委以某个恰如其分的理由下拨到阳城县财政的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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