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而难忘的人:我的附小班主任郭老师
我小学一年级到四年级第一学期是在海南岛儋县的宝岛新村度过的,宝岛新村是50年代建制时周总理给起的名字,是原华南热带作物学院和华南热带作物研究院所在地,简称两院,我上的小学就叫两院附小。
70年代中期的孩子的童年乐趣,和现在太不同了。橡胶林里的追逐,在甘蔗林那锋利的叶子的密林中玩捉迷藏;花生地里拔花生,积肥,挑担,平地;整个班集体由老师带着把一种有股辣香味儿的藤条在地上狠狠抽打着自己做笤帚;偶尔开忆苦思甜会,笑嘻嘻地吞一些难以下咽的糠菜,但劳动过后饭堂里送的新鲜花生肉末粥又是那么喷香……一切都是无邪、美好的回忆。那是无忧无虑的日子,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竞争,反正上了小学就上附中,那时人们还不用操心读名校,那是十年以后才要操心的。也没有琴课,没有这个班那个班,想想家长是何其好当呀!(不是吗?老爸老妈不会有意见吧。)我们只是自己疯玩就把时间全打发掉了。虽然我们文艺队的也要天天练压腿,有时晚上坐大卡车去附近的大队的打谷场上给贫下中农表演节目,那也是开心得很,从不记得曾象现在的孩子常来两句抱怨。
郭老师是我三年级和四年级的班主任,她教语文。记得当年(78年)她也就二十出头,穿着朴素的灰色衣服,扎着小辫子,双眼皮的眼睛炯炯有神,讲话果断,对班里的歪门邪道或不尊重老师的言行、欺负同学的刺儿头行为深恶痛绝、从不姑息,我到现在都欣赏并叫自己要做到有正义感的品质,不知道是不是从两个小学时期的班主任郭老师和启蒙老师卢老师那儿受的影响,多少是有些的。
郭老师读课文的声音很明亮、好听,虽然那时候的语文课本里属文学佳作的课文是少得可怜,但老师声情并茂的朗诵,那豆蔻年华里热血沸腾的激情,还是刻在童年的我们的记忆中了。我喜欢写作文,颇得老师赏识,有时会将一些句子作范句读给同学听。但真正让我受宠若惊,并在后来大大促进了我写作的兴趣的事,是我要随父母调动到广州去的前夕,郭老师问我可否把我的作文本留下给她,为日后教学参考用。那可是太抬举我这个“小黄毛丫头”啦,我当然一口答应了。
看得出来,老师颇为伤感我们家的迁走,那时候调动到广州,可是不容易的,是好事,谁都说那是人往高处走么。两院的职工,大多数是从大陆(不只是台湾把大陆叫大陆啊)分配到海南的,谁都不甘心一辈子老在海南哪。大人的心情,小孩哪里能懂呢,我记得我极其伤心,因为两院是我的乐园,我压根儿不想搬到广州那个“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去,所以后来我特别喜欢读鲁迅的“三味书屋”等怀旧类散文,因为从11岁我就离开了我心目中的故乡----海南,尽管我老家是江浙的,但许多年直到大学我认同的真正的故乡一直是两院和海南,乡愁,在我已体会到了,从这一点,我是有些多愁善感的。
郭老师给了我两件礼物,一件是一只塑料的绿铅笔盒子,有孙悟空的图像;另一件是我将一直珍藏的一本书,《醒来吧,弟弟》,是当时很流行的伤痕文学小说集子。紫罗兰色的封面,揭示人的命运扑朔迷离的时代,扉页上她写着一行送给××同学留念的字。这本书我读了好多好多遍,多年以后,当我问自己为什么会决定去读一个大家不太熟悉,好多人还不屑读,因为它不挣钱----的社会学,在学术甘苦自知的路上走来,到美国也想做回与专业沾边之事,我相信:《醒来吧,弟弟》中的现实主义,用良知写作的那一代经历了文革的伤痕作者们,给我无形的关注现实,正视现实,不能回避的态度,其潜移默化的影响,是在那里的。
后来郭老师结婚了,丈夫先到美国读博士,91年她来美国陪读,随后留在美国,一晃17年了!2004年,我通过在海南的老同学得到她在美的电话,在我们一家去东部先生开会兼旅行时,开到波士顿她的新家去“蹭住”两晚。那是1979年一别后的重逢,25年了!
时光啊,你是无情的,岁月让人不能不变;你又是有情的,只有你才能测出一段师生情有多珍贵。我和郭老师相见,我真的不太敢认她,她好像长得不像过去了,要是在街上,可能擦肩而过;面对面,觉得老师竟苗条了,唯一与我印象吻合的是那双双眼皮的大眼睛,还是那么炯炯有神,笑声还是那么爽朗。让我吃了一惊的,倒是老师说:“哎呀,你比我想象的胖!你怎么搞的嘛?!”真是美国化了的老师,25年才见一面就美国式客套上啦!我多希望她也能看到当妈妈前的我(没那么“肥”哦,肥是两院专用语,说起来要带一定的腔调)。
今天,我去开了儿子的家长会,儿子有个好老师,叫Mike,给我介绍了好几本经典文学名著。那热切的眼神,正义感的谈吐,一下子让我想起了我的郭老师。一个好老师对一个学生的影响是终生的。生活中有许多平凡而难忘的人,记下来,永远心存敬意和感激。
3-25-2008, 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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