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别喜欢看百草园的忆海拾贝,勾起我写下自己对童年的回忆的欲望。我的童年和青年没有百草那样跳跃、激烈而丰富,因为时代没有那样富有戏剧性了,也因为家庭环境的结构单一。不过我相信把大家的童年放到一起,就是几代人曾经经历过的那个中国。在这一个传统佳节的周末,过年的记忆对于我也更多是和海南联系在一起的,过年是孩子的圣节。朋友,欢迎你来和我一起回忆童年。 海南,我心中的海南 椰子 有一个地名最能在我心里的琴弦引起最强的共鸣音,不是我的出生地和祖籍江苏,也不是我生活了最长时间的广州,而是我从六岁到十一岁仅仅生活了五年的海南岛。海南,我心里最怀念的地方,海南,我永远的童年。对你,有太多的话想说。因为太多,怕开头的话说不好,就改变了下面想说的话,因此一直没有完整地写下什么。 岁月如梭,转眼人生的书已经哗哗地翻到了中年。离开得越久,记忆也越来越模糊了。再不写下点东西,恐怕就完全模糊了。然而我知道,不论写下什么,海南的模样和味道是过去了,难以再现了,写下来的,只能是记忆里留下的碎片,只能是记忆里的声音、气味;并且如一出放映一次效果就会差一点的老电影,每在心里放映一次,就会因老化而删减掉一点原记忆的库存;而且这部老电影的特别之处,是自己是电影里的一个角色,所有的人和事,都因自己在场才记着。 现在想来,那活动在自己脑子里的人、物、景,都像行走在过去,与现在完全没有交集,过去走在过去的路上,现在走在现在的轨道上,我仿佛能看见这两者平和共存的画面,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受,如果一定要给个名字,这种感受就叫:岁月如歌。 所以,我的回忆,是一段段的,不会必然相连,就是一个个画面的定格吧。我的回忆,从1974年10月开始。 我们住的平房 我们住的房子是平房,是头尾加起来有十一二家的平房。每间平房只有25 到30平方米左右,我爸妈的大床在房子的左上角,床靠着的窗外是芒果树,每一家的外面都有芒果树,不过我们家的品种比较特别,是鸡蛋芒,别人家的全是象牙芒。光从名字就知道芒果的形状了。我们家的芒果,圆圆的带椭圆形,闻起来是很暖的香,吃起来更是细腻而柔和的香甜;而象牙芒,比鸡蛋芒长一倍,真有点象牙的样子,有一种明显的冲鼻子的香,肉味酸中带甜,我觉得还是鸡蛋芒好吃。 芒果花是淡黄色,开的时候,有一种颇提神的味道,树上挂满芒果的情景是很诱人的,那时候大家思想是真好,芒果是公家种的,即使挂满果子,也不能摘,只能等单位里派人摘下来,然后分几斤给每家。 我的床,靠着门口的窗子。我们家(其实每一家都是)有一张四方饭桌,吃饭和做功课都是它。灯泡是用绳子拉开关的,咔嗒一声,灯就开了,或关了。 家里有一个五斗橱,是左边一列抽屉右边两个拉门的样子,右上方的小拉门有一块宝石绿的绸子布,就是这个橱最耀眼的装饰。那左边的三个抽屉,正好就是爸爸妈妈和我三个人放衣服的,这五斗橱还是我爸爸妈妈从江苏老家经海上托运到海南来的。这个五斗橱后来还跟着我们到了广州。还有几个箱子,古老的立体花纹,墨绿的皮面,现在还在我爸爸妈妈家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平房的对面,是一排厨房,每一家生火做饭烧水就在厨房里。厨房外面,每一家没有例外都搭了鸡窝,每一家都有至少十只鸡。我家从没有养过鸭子,但是有人又养番鸭又养鸡,热闹得很。 喂鸡是我的任务,六岁我就开始喂鸡了。大一些后,我还会剁鸡食、拌糠饭再喂鸡。喂鸡是这样的,你要看着自己家的鸡吃饭,把越界“捞世界”的鸡(吃别人家的鸡食)用棍子驱赶出去,喂完后还要在天黑前把鸡赶上鸡窝睡觉。还要数一数够数不。第二天早上再放鸡,至于清洗鸡笼里的鸡屎就是我爸妈的事了。养鸡是我爱干的家务,捡鸡蛋是我最爱的事情,每天从鸡下蛋的稻草窝里捡热乎乎的鸡蛋是多么好的享受。关于鸡我有太多的故事,我对鸡直到现在都有很深的感情。 每天早上,天还没有亮,就可以听到公鸡的啼叫声,有时是从好像很远的地方来,欧—欧—偶,抑扬顿挫,非常提神好听,有时是从自己这幢平房里的一家传来。还有两院喇叭里播放的起床号的声音,每天六点前准时响起,接着就是“这里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北京时间X点整”的新闻播报开始了。这些喇叭声和鸡鸣声,拉开一个个美好的早晨的序幕,这是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声音,这是现在这个商业时代无法再听到的声音。 我们用柴火做饭,时常要去捡柴火。两院有一个热带植物园,爸妈常带着我晚饭后去植物园散步,顺便就捡回来一些柴火,至今记得捡过可可树的咖啡色细细的枝桠,是很好的引火的材料。我还要到旁边的橡胶林里捡柴火,为此我们盼望台风,因为台风来后,会刮下满地的橡胶树的枝桠,晒干后就是很好的柴火。 我还劈过很多柴,是爸妈拿回来的橡胶树的大树枝,我用砍刀劈,把柴火一分为二,再一分为二,就得到四根心子白白的柴,四根搭成一个“井”字,一层层搭上去,很好看的柴堆。柴会发出一股新鲜的木头香,这可能是我长大后最喜欢木头家具、向往住木头结构的房子的来由。
2010,12,8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