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突然明白了:)只有当你把自己看成美国人的一分子,你没有退路,那么你遇到委屈时,不要想着我还有一个中国在那里作为心理上的退路,而是没有退路了,只有在这个新的“祖国”去争取,哪怕是流血、上法庭、游行,甚至是死去,也要争啊,这才是成为一个中国美国人了,这才是成为一个真正的美国人了! 在美国的中国人是美国人吗??(二) 美国人,在我们的习惯性说法中,极少是指我们中国人,而是指欧洲美国人,即白人。可是他的说法,还的确提醒了我,我也可以是美国人的一分子,只要我的家在这儿,我在这里生活,缴税,就是美国人的一分子。这些,我都是原先就知道的,但是只有在面对他,一个已经不会说华语的第六代华人的后代时,我才感觉到了一点什么我原先感觉不到的东西。 我突然才意识到,我交往的成年人当中,有多少是第二代华人呢?几乎没有,我们的朋友都是和自己一样的第一代移民啊。和第二代、第三代成年华人,我们又有多少共同的话题呢?除了说说食物的话题,就几乎没有了。更不要讲第六代了。但是今天,我们坐到了一起,吃饭聊天,明天我还要做他的电影的介绍人和放完电影后的moderator(虽然我心里一点没底,怕出洋相)。 我说,在我们这里,如果你听一个中国人讲话,哪怕他早已入籍,但是当他说“美国人”时,那指的必定是白人;他要是见到黑人,他绝不说美国人,而说“黑人”,见到日本人模样的人,也不说美国人,只说“看上去是日本人”,也就是说,在我们自己心目中,早就认定了只有白人才是美国人,而华人在这里多少代都好,都不是美国人,难道这不是很有趣吗?这种自己把人分类、其实也在分等级的言行,有什么样的后果? 他说哦,自己就内化了,自己也认为美国人就只是白人。 说得真好,内化,一个非常有力量的社会学术语!是的,这个现象在我心里很久了,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中国人自己孤立了自己。第一代入籍了的移民,能有陈君这样的认知,知道自己就是堂堂正正的美国人的,怕真是需要一点觉悟的。 面对他,一个斯文而充满内在激情的电影人,剧作家,诗人,社会活动家,我们的交流还是有困难的,他说话很快,而且他和我之间,差的不仅是年龄(他比我小几岁),而是整整200年的中美两国文化和社会气候的鸿沟,他的祖先来美国的时候,是来当苦力的,而且中国女人在19世纪中期是不让入境的,所以这里有很多鳏寡男人;1982年,Vincent Chin在底特律被两个白人工人残忍地用棒球棍殴打致死,法庭居然只要两个白人3000元罚款,而不判他们坐一天的监牢,这一事件,成为亚裔美国人团结起来争取公民权的里程碑,也改变了他的人生道路,他成为为亚裔美国人权益呐喊的领袖人物。 我心里始终有一团欲理还乱的麻,我仍然固执地想,再美国人也好,你不是还是拍纪念Vincent Chin的电影吗?那令人撕心裂肺的悲剧,能震撼他的,不还是因为他的中国根吗?可见,中国人永远是中国人,身份上的民族痕迹是无法抹去的。 但是,除了身份,我还看得更透彻了,一旦踏上美国的土地,就应该承认,单纯的中国人和中国美国人(或华裔美国人)是两码事了,如果我们总抱定自己是中国人,那就意味着我们总是把中国作为自己的退路,如果我们这样想,那融入美国社会永远只能是一句空话;而且融入(integration)在我看来还不是简单的“同化”(assimilation),融入是正面的积极的术语。 只有当你把自己看成美国人的一分子,你没有退路,那么你遇到委屈时,不要想着我还有一个中国在那里作为心理上的退路,而是没有退路了,只有在这个新的“祖国”去争取,哪怕是流血、上法庭、游行,甚至是死去,也要争啊,这才是成为一个中国美国人了,这才是成为一个真正的美国人了! 为什么我会觉得哪里不太寻常,就是因为他说我们对美国人这个概念应该再界定了,这是一个火花。还有我看得到表面上我们好像总在争一些概念,有点话不投机,其实是我们都不愿随便迎合对方而已,我们有太多的话可以好好聊,虽然我心里被冲撞得厉害,但这很正常,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能听到一点不同的思想,而不是总听到一些听起来很舒服但只能是重复自己的消磨时间的话,这是多么好的刺激! 一个人的脸只是封面,内在可以令你吃惊无比。幸会,陈君。 (待续) 春天奔腾的河水;我想到的却是,怒吼吧,河水,当你受到委屈的时候!沉默并不永远是金,当然爆发要有时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