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生活 (一)
不知为什么,这几个月的周末我已没有了原来能睡长觉的福气,每天5点半左右就醒了。这已是四月初了,窗外的小雪还正下得有滋有味的哪。冬天不愿离去,春芽已然黄绿或嫩红了枝头。我趁家人还在酣睡,拿起笔,看着窗外漫天飘扬的小棉絮,把最近心里沉淀的感触梳理一下,与朋友(博友)们分享。
一晃,来美已七年有余。
我出生在江苏南通,在陶都宜兴长到六岁,随妈妈去了海南与在华南热作两院工作的爸爸团聚,那时三岁的妹妹仍在老家与我爷爷奶奶生活。在海南度过近五年无忧无虑的童年,然后又随父母的调动到了广州,妹妹也来加入,从此在羊城一住近二十年。1994年初,刚结婚两年的我去了香港中文大学读研究生,与先生过起牛郎织女的生活;两年后,先生也到香港城市大学读博士来了,去过香港这两家学校的人就知道,九广铁路经过这两家大学,我在大学站,他在九龙塘站。所以在我的地域身份认同里,香港也是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2000年先生在西北部一个大学得到一份offer,随后我俩带着不到四岁的儿子,来到美国。
我的生活,可分为国内的、香港的、美国的这么三段。前两段,可以说风平浪静,顺顺当当,虽然也有欢笑和泪水,但我估计那是人人必经的路,无非是读书、工作、成家、再求学,唯一有点不同的可能是,我的大学同学与我差不多同期结婚的,都比我早生了孩子,而且两口子自己带孩子,当然也有老人来帮忙。我是九七香港回归那年三月在广州生的儿子,五个月后我带着不舍而复杂的心情离开了白白胖胖的婴儿和我父母,踏上回港的列车。牛牛在五个月到三岁那段时间,因我和先生都在港念书,是我妈我爸帮我们把他一手养育大的,我们只是“周末父母”。父母的那份深情,辛苦,对我完成学位的期望,我永远感怀于心。没有我父母,我的学位是不可能坚持到2002年而拿下来的。
生活向我展示其“峥嵘”面目的,应属来美国的这七年(虽然我在夏威夷呆过半年,但那是作为交换研究生去的)。我学的是吃力不讨好的社会学,我又喜欢做研究,不愿意“与时俱进”地轻易改行。可在美国你知道吗,要找一份社会学在学校的工作(除学校外别的路子我们又因新来乍到而没头绪也不敢去碰),那真好有一比,“难,难于上青天”。技术性的、理工类、财经类,是美国本身亟需的人才,因而我先生学的MIS就轻易找到了大学的终身性质的教职。2002年我回港答辩了论文,拿到了学位,我就很自然而然地想工作了。尽管要过了一段时间,我才被现实教训,正如我中文大学的导师们说的,香港的学位在美国是很难make it (译作“成事儿”?)的,他们自己可都是拿了美国拔尖的大学的Ph.D.再回港的 。
现在知道了,想工作得从找工作开始呀。可是找呀找呀找呀找,这工作在哪儿?在外州?那时想也不想就对自己说,那是不行的,先生已“定”在这儿了,于是找本市的,还是一个一起打羽毛球的朋友,他在一个社区大学教历史和社会学,帮我推荐了一下,去面谈了一次,我就在2002年秋季开始在那儿教平生以来的第一个课:Soc101,社会学概论。每天一节课,每次50分钟,每周五次课。每天为那一小时的课,我备课两到三小时,上去还战战兢兢,生怕说错话,越怕越说错,第一个学期的压力那个大呀,我都怀疑当时9月份时在我腹中6、7个月大的老二,我们的Rosie,就是在那压力下不耐烦了,自己果断决定早出来两周,还好,不是早产!学期在12月10日结束,Rosie是12月21日呱呱坠地的。
女儿很会选时候,她的出生让我正好推掉了接着当兼职老师(part time instructor)的 机会,我也乐得在家享受一年与她一起成长的时光。
可是说句真心话,享受这个词也不尽然,到了女儿快一岁时,我的心已开始有些急于回到讲台上去了。那时的我,急于用自己的学位做点事,我是很有些时不我待的紧迫感的,学术的路是不能接受太久断层的;带孩子不是我能让自己接受的人生终点站。2003年及其后的2004年,是我真正体会到家庭主妇这四个字对一个除家之外也想工作的女人意味着什么的几年。
我虽然置身于儿子同学中有一大半的母亲就是做着家庭主妇或赚钱买花戴的兼职工作的环境,也渐渐领悟到在这个保守观念为主的城市,Stay-at-home Mom 实际倒是令人艳羡的生活方式,但我难以在这一点被“同化”,反而增加了在研究生时经受了女性主义理论“洗礼”的我的苦闷和困惑,今天我会反思这种洗礼是有利有弊的----对成家的女人而言,但无论如何,我不后悔那一段启蒙。
2004年春,我又回到那家社区大学去上课,这次开始教“社会问题”。还是一门课,工资2750元,三个月,跟我做硕士论文时涉及的女工的计件制一样,我也就一“女工”,女教师工种。别的?什么也没有,办公室也是与别的part timer合用的。换言之,你数学好一算就知道,仅凭上这样的课,一年我挣的工资就是一个美国的working poor,这点钱比我在香港读研究生拿的助学金(要当助教,称tutor)要低得多了去了。我知道,这是为了积累经验,为找全职写简历,是“暂时”的。可是那个全职在我们这城市哪个角落里呢?这个时候很难做到“好女不提当年勇”,想想自己鬼使神差为哪般要推动老公来美找工作,好好的国内的现成单位(他就在我读本科的学校工作)放弃了,不过他毕竟是奔这儿的全职来的;我在中文大学最后一年,清华大学正招兵买马成立社会学系,人家问过我要不要加盟,我因先生说不愿转战北京,就推掉了。现在?唉!
到了2004年9月,我的母校,广州的那家华南最高学府,有一个副教授的终身职位,我申请了,也是经过正儿八经的左评审右评审,国内现在也正规多了,终于在申请半年后给我offer了。只能说明咱这香港开的花儿在国内还算香。
2005年9月到2006年1月,我还真带着女儿回到阔别多年的母校,教了一门四年级毕业班的“性与社会性别”。老公儿子则仍在美国,这是老公得到Tenure前的最后一学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