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老公 我和先生相識整整21年了。我們在一起的日子,已經覆蓋了我生命中一半的生活。從鄭重其事地向別人介紹說這是我先生,到已經習慣於叫他是自己老公,這就是距離感從有到無的過程。 生活有時候像一個會慢慢改變人形象的鏡子,照出的人已不是當年的樣子。記得剛認識老公的時候,覺得他特別高大,在越秀公園五羊塑像前照的一張相片,有如一株頎長而挺拔的松樹,那年輕而又不失成熟的氣質,令我傾心;而今我眼中的他,卻不像過去那樣高大了,難道是他變矮了,抑或是我還長高了?時光的刻度真是奇妙,誰也說不清這是怎麼回事。 談朋友的日子總是迷人而美好的,那是讓心永遠微笑的回憶。走進圍城,才是真正過家家的開始。20年了,對老公的性格算是了解了,做了先生的他有默默的細心卻也有讓人意想不到的粗心或粗放,做了爸爸的他有超乎尋常的責任感和愛心。雖然他性格的底色還是那麼沉靜穩重,但是在17年婚姻生活中,我們都已“原形畢露”,他習慣於忍讓的作風終於經不住我那種時不時要打破砂鍋紋到底的溝通作風,而必然將兩人帶到實話實說的境地,屢屢抱着“好男不和女斗”觀念的他終於放下了男人的面具,而袒露了一個人的思想的原野,哪裡有草,哪裡有花,哪裡是不毛的荒漠,哪裡是永遠會冒出泉水般的有說不完的話題,我知道了自己的老公,他看似隨和,但也極其認真,他絕不附和你,除非他真的說錯了什麼,他會認賬,所以他說的話倒都是真的,水分很少。因為我欣賞誠實多於表面的“和諧”(那往往是以互相併不交流為代價的),所以我喜歡這種同中存異的交流狀態。 20年了,老公依然不常甜言蜜語,所以才會偶爾一句,夠我受用半天。我是很愛給人過生日的人,每次唱起生日歌恐怕比過生日的還激動。我也希望我的愛人能記得並重視自己的生日。經過這麼些年的薰陶,在我已經進化到了告訴自己不要抱太高期望之時,他卻修成正果,知道正式慶祝一番的“儀式”了。而此時的我已經慢慢悟到與其過好一個儀式上的生日,不如每一天過得問心無愧。在一個商業社會裡,其實生日在很多時候是過給別人看的;不過老公對父母生日兄弟生日也開始真的上心,有時候我身體不好,老公還會買上一束鮮花捧到我面前,令人溫暖,這也不能不說是受我喜歡“製造驚喜”的影響而“近朱者赤”的結果。 老公在浪漫這一課算是畢業了,可我在他的“管理優選法”一課卻似乎永遠畢不了業。他的頭腦經過數學本科、計算機碩士和管理信息系統博士的訓練後,有如一架嚴謹的電腦,任何要做的事經他一過濾,最多五秒鐘之後就會生成一個複合型時間表。在我們兩個孩子的上學接送、課外活動可以多得簡直瘋狂的框架里,我和老公在這框架里走過六年,還將繼續走下去。所以我們家並不符合那種男主人對孩子時間表一問三不知的陳規老套。我們家有很多東西都不符合那些性別的陳規老套stereotype,比如很少見到羽毛球場上兩口子都在打球的“奢侈”景象,而是男的為主,女的為少數,因為總得有一個人在家裡看孩子,或者不是兩口子都愛好同樣的體育運動。插一句題外話,老公得過很多本地區和州際羽毛球比賽的名次,我也在老公現場指導下得過一些名次。 我在生活中的馬大哈令我總要鬧出不少笑話,我最怕家裡人問我一個很久不見的東西放到哪裡去了,這種問題能把人逼瘋,我媽媽在我小時候就常說我“你怎麼在自己的家裡也像一個客人一樣,什麼東西都不知道放哪裡的?”我常出一些因心不在焉而弄出的笑話,比如我如果哪天心血來潮要帶自己的手提包到球場去,十有二三次會把包忘在球場,或忘在打完球後去吃飯的飯店。每次都要在我們回到家後老公專程再開車回去拿回來。我自己也難為情,只好給老公封一個官來掩飾心虛,我說:“老公,你是我的秘書呀。”有什麼事有關日程表的,我常常要過問一下我的秘書,以防紕漏。 老公很隨和並且寬容,這並不是那麼常見的性格。你會發現不論男人女人,隨和而寬容的人總是有很多長期朋友的。在港讀書時,我記得他博士畢業時,我們想好好慶祝一番,於是在他所在的大學的九龍塘的又一城商業中心轉了一圈,最後以美餐一頓、我買了一條可稱“巨額”的鑽石項鍊作為圓滿結局。我的好朋友秋天不勝羨慕又“憤憤不平”地說:“怎麼他博士畢業倒是你買東西啦?”我強詞奪理地哈哈兩聲,說對呀,這就是慶祝,給我買東西也是一種慶祝嘛。 那是多麼美好的香江歲月,那是一擲千金的豪放,青春不必偽裝,如今當年那種花錢的心態已經被居家過日子的“套路”沖刷得一去不返,嗚呼! 我對於幸福婚姻的理解,內心是希望兩個人之間有一種不需言傳只要意會的默契,是對一些生活大方向進行改變的提議得到對方的理解和支持,這就很幸運了。比如當年是我先去外地讀書,讀完碩士還想再讀博士,老公再隨後到同一個城市讀博士來了。這之後我們走得越來越遠,終於成了海外赤子中的一員,是也非也且不要論,只能說讀書整個改變了我們生活的軌道。 幸福婚姻於我還是兩個人最好是旗鼓相當的對手,這樣交流思想才可以盡興,即使有時候不得不以argue的形式來交流,那也比你說的話如放到一把棉花身上沒有反應的好。我們結婚開始至今的許多年,我一直以為老公不是我的對手,因為他常常以躲避來應付我們觀念上的不同,其實婚姻的質量是要看交流的深度的,至少我自己這麼認為,所以我一直在做這個“工作”。現在多年過去了,我承認許多次我不是老公的對手,因為老公在歷史知識、對全局的把握、為人處世的從容大度方面,遠勝於我。同時,我也看到在商學院工作的他和在社會科學領域裡的我,都被我們各自的學科思維塑造了很多,我們似乎永遠無法說服對方去承認自己學科的局限性。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學科上的文化中心主義(Ethnocentrism)? 現代的人因為受媒體或小說的影響,很喜歡問你愛我我愛你嗎這種問題,我也無法不落俗套。但是我漸漸知道,有時候愛就是行動,雖然愛離不開表達。愛的行動勝過語言的表白。當我有時候要出門去,老公會提醒我穿多點,在家裡不要不穿襪子這樣會着涼,當我說某天我要幹什麼,老公會輕輕地說你不是已經約好了要做另一件什麼事了嗎?我驚異於他的電腦程序何以如此精確,他的溫存又何嘗不在這種時刻為家人的各種時間表而不停地運行的狀態中呢? 老公在西藏度過了童年和少年的獨特經歷,造就了他樂於助人、不事張揚、識大體的品質,童年生活條件的簡樸和比較惡劣的生存環境形成了他樸實而樂觀的人生觀,天性的善良使他具有一種獨特的人格魅力,不卑不亢的為人風範,他做到了。我和老公有許多磨合,但是,我的確是越來越欣賞他、珍惜他了。 2009,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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