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出名前的人
我喜欢出名前的人,因为那时候他们的东西是最有才气的,是最敏锐的,一定是不落俗套的、有一点不同的东西;他们没有预见自己是要出名的,他们做出这个东西,纯粹是为了那是他们心里流出来的,不做出来就不畅快的东西。
我想,没有她的另一个纪念碑,会比Maya Lin(美国D.C.首都的越战纪念碑设计者,华裔美国人)的第一个纪念碑----越战纪念碑能更打动我的心灵了。她设计它时,才19岁,正在耶鲁修着一门墓碑建筑的课,同学们商量着要做一个project时,就出现越战老兵向全国征求纪念碑的通知,于是,她做了一个设计,被老兵们捍卫着接受了。其间经受过那么多的曲折,种族、性别都是其中的因素,但是,从八十年代初以来,黑色的越战纪念碑默默的屹立在D.C.的纪念堂群中,让无数的人经受心灵的洗尘和流着眼泪的思索。她才华洋溢,但是她后面的作品,包括那个纪念六十年代公民权运动的大圆石头,就是没有第一个那样让我惊叹了。当然我知道这一点也不要紧,因为我是nobody。
我还发现许多演员也是如此,他们有成为星的实力,但是他们在成为星之前的那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作品,才是留在我心中的不会轻易忘了的作品。比如陈冲在“海外赤子”,潘虹在“人到中年”,龚雪在“大桥下面”,张瑜在“庐山恋”(包括郭凯敏),丛珊在“牧马人”(包括朱时茂在这部影片中),巩俐(包括姜文)在“红高粱”中,陈晓旭在电视剧“红楼梦”,那种风采是永远不会过时的。赫本的“罗马假日”比她任何后面的各种形象都令我着迷。
我看书也觉得,第一部是最好的。许多人的博士论文改写的书,往往是他/她的第一部著作,就是最有才气的,后面的东西要过很长时间才不会重复自己。不过研究是很难每一部书都有创见的,因为人很难不重复自己。而且研究注重积累,但是我这里指的是第一本书那种给人眼前一亮、灵感迸发的感觉。
当然,出名后的人,仍然有后劲,能不断地超越自己,给人惊喜的还是很多的,而且你可以看到什么是成长、什么是成熟的美。但是他们的第一部作品,还是有不可代替的魅力。
如果光说写作,还有的人,写很好的东西,但是没有出名,或出大名,即没有做到人尽皆知的时刻,这样的人,就是平凡而不平庸的人,这样的人,其实是生活中的大多数人。这样的人,我觉得就是在这里写博客的人。我想,如果有很出名的人,大概是不会在这里写博客的,因为他们不需要在这里追求点击率。但是,我又觉得,博客作者中,有将来成为名人的人,或者他们已经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出名,但在写作上,是一个乐在其中的耕耘者。他们并不要出什么名,以一个无名者的身份,尽情抒写自己的随意人生,是很惬意的事情。
出了名的人,很难不世俗化,就是会去为名利所累。就是会去担心生活中的“点击率”,即还有没有人能记住我、有多少人还记得我这个问题,这是恼人的问题。而别人,因为知道你出名,也很难免俗地要对你抱有一点有时是过高的期望,所以有时必然会换来失望。
现在,听到一个人被人介绍时,说是很出名的人,我就顿然失去了去了解他/她的兴趣;过去相反,我会一下子两眼放光,想去知道这个出了名的人,至少看看人家长得什么模样。哎,我也未老先衰了,多么无奈,但我又无法否认这一点。因为,现在,知道一个人出名,就如同去消费别人已经咀嚼过的东西,那种初始的被感动、毫无准备地被感动的惊喜就没有了。前两天我去和副校长交谈,希望她,一个美籍日裔女性能再来给我的课做客座讲者,她大力推荐另一个well established scholar,我觉得我远远没有请她的动力大,但是我不好说出这个原因。她曾经在我那里讲的非常动人,所以我想让她再来。还有就是,假如她不要告诉我那个人多么有名,而是我自己发现那个学者的确很不同,那好像又不同?
所以有时候我宁愿孤陋寡闻,我才会为自己的发现而惊喜,我宁愿不要抱任何期望,我才能找到那种不经意的感动。就像成都,过去我真的没有真正期望过这个城市什么,刻意要去找什么,反而,我找到了很多美好的东西。我老公的西藏行,那是他的,我去西藏,还是不能看太多太美的图片,否则,一个太出名的西藏反而可能也就那么回事儿?
是人,就很难脱俗,要安安静静地做一个平凡的人,还不是像把这两个字说出来那么容易。看楚梅的那篇“男人,博客,点击率”,发现了原来大家想的都差不多,她想得还更深刻,还是有点欣慰的。
我喜欢有风格的作品,这些还是时常地出现在我喜欢的几个作者的园子里;除此,我还很怀念有些不常写博客,但是写过一些让人难忘的散文、文章或诗的人,那是惊鸿一瞥的效果,那是宁缺勿滥。这两种人加起来,可能就是名人出名前的作品了。
看博客的惊喜也正如此吧,即你能看到一些人出名前的、有才气的东西。但是若你不早点来,你又怎能消费别人还没消费过的惊喜呢?所以这是悖论。
2008.9.20 周末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