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女子:悠闲是一种平衡"是平铺直叙的一篇小文,贴上去是想看一下在新系统中发文章会不会也有“海峡鸿沟”,结果文章本身得到万维网管管理人员的帮助,把段落之间的鸿沟去掉了,非常感谢。从文章得到的评论,我看到的是大家对于成都人那种悠闲的生活方式的一种由衷的喜爱和神往。我不由得又有点人来疯,于是想把我的一位好朋友生病带给我的启示写出来。 在九楼重病房门口的感悟 这段往事,在我心里埋藏了许久了,还是写出来,作为一种警示。 2005年,我回中山大学教书的那段时间,广州从秋天走向冬天的季节,我的师姐,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发现生了女性乳腺方面的病。做了两次手术,在据说是最好的医院里住下来,住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她第一次手术前我去看她,是广州在十月依然炎热如夏天的“秋天”,我带去了一束鲜花。病房里有空调,很安静,那时候她看到从国外刚刚回归的我,很高兴。但是她已经预见到这次住院不会是好事,我隐隐听出,虽然工作颇有成就,但家庭内部的关系,仍然不妙,我甚至已经猜到,长期的家庭的不快,使得她生了这场病。我们一下子聊了两个小时,我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第二次看到她,已经是第一次手术后,她的精神还比我想象的好,已经有许多人陆续地来看她,她是一个研究所的所长,又是市政协的委员,各个单位、个人送来的鲜花堆满了床头,有花篮,有花束,争妍斗艳,比起旁边的病友,更是引入注目。可是我宁愿她好好的,不用人们来医院看她、送花。 她的同事们还给她讲笑话,她的笑声,还是那么响亮,那么开心,我想起了以前她那仿佛要把屋顶掀掉的大笑。久违了,朋友,你的笑声,对我真是久违了,我想起了从前,我们在一起读研究院的时光,想起我“下半身除晒”的笑话,泪花飞溅的夸张,等等,等等。 从此一到周末,我就去看她,在那呆在广州不长的时间里,我有好几个周末是在她那里度过的。 当她做了第二次手术,我去看她,我还记得从九楼电梯出来的情形,一个牌子上写着肿瘤病房,已经让人一惊;走廊上、护士工作区都安安静静,你无需提醒,就知道这里是一个不容喧哗、连笑声都显得奢侈的地方。 我知道第二次是一个大手术,精神状态显然和上次不同,而她的身体也和以前不一样了。从来坚强的她说伤口很疼,非常虚弱、痛苦的样子,但还是强挤出丝丝笑容,让我深深地震动。心痛欲裂。 她的病房有两个人,她的床位在外面那个,她丈夫在,而那个同病房的人,也有丈夫在陪同着,非常体贴的样子。因为那个病人在换药,我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才进去。这一会儿,我很难忘记。 那个同房间的病人,也是中年女性,脸色发暗,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忍受和凄凉感。 我的朋友,虽然又被新的来访者的新鲜的鲜花蓝包围着,但是她脸上的苍白和痛楚,让我的心压抑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看了她一会儿,她说到走廊上走走,于是我们到了走廊上。一些病人和她们的先生也在走廊上散着步,她们走动很慢,很轻,可是那背影里,诉说着无言的折磨和痛。 让我特别感动的是,我这一向大气豪爽的师姐,就是在这样的时候,也还在为我着想。“你就这样工作下去吗?家怎么办?”她问我,我的家是两半,一半在广州,一半在美国。我们一起往下看,广州东山区车水马龙的街道还是那么热闹。 “是啊,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回去,”我说,“人生难以两全。” 我没有能马上和她说的是,其实,在走廊上她的病房门口站着的那会儿,和在走廊上和其他病人擦肩而过的瞬间,我觉得我看到了太多太多人生的苦难。 疾病是苦难,而疾病的成因是什么?我总隐隐地觉得,和人的家庭关系有关联。如果她的家,是温暖的、让她不用那么操心的,总觉得她不至于得这个病。(当然,我可能是错的。) 我突然感觉到,假如我继续这种家不成家的生活,那么曾经温馨美好的一切都将不再。孩子、我自己都需要一个完整的家,软弱吧、没出息吧,我就是这么软弱、没出息。虽然,我真的舍不得那个很好的学校里,我心爱的工作和学生。 那一刻,一个决心形成了,后来,系、学院、学校领导的劝告,都没能让我收回我在医院里被促使而下的决心。 我辞职了,当我回到美国的家的第一个晚上,走进孩子的房间,两个已经入睡的孩子,那均匀的呼吸声,在黑暗中一下把我包围住,我近乎贪婪地呼吸着孩子的呼吸声,觉得我没有做错什么,我回来,从工作意义而言,还什么也没有,但是那一刻我什么也不想想,只觉得,生活就是为了能听到孩子均匀的呼吸声。 我的师姐,现在让自己尽量过着悠闲一些的生活,周末全家去附近的景色优美的地方住住,远离城市,不过她还是兼职太多,能者多劳呀。 师姐,愿你一切平安! 2009,4,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