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若燕的好友安妮,这些天来神经相当紧张,她怀疑自己的先生廖正声图谋携款而逃。廖正声比安妮小7岁,安妮心理上总越不过这个坎。特别是今年来,镜中发觉自己明显老去,而廖正声却仍是一副正当年的样子,安妮心中更是难以平衡。
这两个星期以来,廖正声已经两次背着她从公司的帐户里取钱出来。
“正声,你前天从公司户头上取了八百块出来要干吗?”她问。
“请客啊。公司的客户来了我们不该招待吗?”廖正声回答,言语却有些支吾。
“哪个客人来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操那么多心干吗?我的客人我要管。”
“公司的钱不是这么花的。一点一滴都要写清进账。不然的话年终税务局来查帐我们就理不清了。”
“税务局,税务局什么时候来查过了。再说查不查客都得请。”廖正声嘟噜道。
“请客也不需要花现金啊。为什么不用公司信用卡?”安妮继续进逼。
“人家不收信用卡。”
安妮一听不说话了。不收信用卡的餐馆能用来招待公司贵宾吗?冲这点她就觉得廖正声是在搪塞她。
安妮气闷,一个电话打到了若燕的手机上。电话没人接,一挂手机,马上有短信进来,上头写着:“我在行车,稍后回复。”安妮这才想起来若燕出去参展了。她不甘心,一连打了三次,都是这个短信在回复。“这个若燕也真是的,出了门就不接电话了?要是客户,我看她接不接,哼!”
安妮郁闷,不找个人排解一下不行。于是她找到了她的经理许莹。许莹是两年前来到安妮公司的。她台大毕业,个子小巧,走起路来昂首挺胸,眼神充满自信。许莹非常精明能干,很得安妮的欣赏。不过近来两个女人之间也有些擦擦碰碰。安妮开始觉得许莹有些居功傲气,自行其道,对她这个老板的指示贯彻不力,有些要凌驾主人之上的意思。尽管如此,为了“调查”廖正声的事情,安妮还是找到了许莹。
“近来廖副总常过来你这边吗?”安妮问。
许莹抬起头想了想:“不常,就一两次吧。”
“他有没有问起钱的事?”
许莹这回是把头低了下来,很认真地回想了一番,然后回答:“没有哎,他只问过客户的事。”
“哪个客户?”
“就是西雅图的那位。廖副问他们的帐付得怎么样。”
“那就是和钱有关了。”安妮说。
许莹没评论,心想什么事最后都是钱的事。“有什么事吗?”许莹问,觉得安妮有些特异。
“没有,没有。”安妮把话题收了回去。毕竟她和许莹之间没有她和若燕之间那么亲近。
许莹下班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她一个人住一栋很宽绰的房子,上下层,三个卧室,一个小电脑室,三个厅,两个半洗手间。家里一切都井井有条,光鲜亮洁。她把包收好,脱了鞋,换了衣服,就在家庭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从茶几上拿起来一本杂志,她漫无目的地翻了几下,心里还在回味着刚才在班上安妮的古怪表现:老板欲言又止的应该有什么心事。老板虽然学历没有自己高,但是她不得不在内心承认这个女人的智商不在自己之下,虽然表面上她绝对不会服短。
许莹的母亲是个非常传统的女子,就是在她丈夫两度有婚外情的情况下也是逆来顺受,多方包容。也许是因为母亲的缘故,许莹是一个坚定明确的女权主义者。安妮虽然比廖正声大了七岁,她仍然觉得他们这桩婚姻里廖正声是占便宜的那一方:安妮不仅长得妩媚,并且非凡能干:一个两手空空的大陆女子草创了这么具规模的一个进出口公司;没有安妮,廖正声恐怕还是无业游民一个!
她也不是没有纯情过。十六岁时她背着父母和一个青年热恋过。后来他为了自己的事业离开了她。那是她的初恋,后来的恋可就没有那么单纯了。当然,她还是讲情义的。男友不乐意她读硕士,她真的就没去读。等到男友要她呆家理家,不要去工作时,她才猛的醒悟过来:这个男友是不能要了。她和他分了手,并且还重回大学去读了硕士。三十六岁时她来美国,现在年近四十仍然未婚。
许莹打开音响,放起了她喜爱的音乐:柴科夫斯基的第一钢琴协奏曲。正听到精彩处,门外突然一阵机器轰响。
“这个割草工,也不选个时辰!”她埋怨了一句,走到窗前猛地关上了窗户。
她换了一盘CD,这回是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坐下来刚听没两秒,那边门响了。她“啧”地一声
站起来:“今天这音乐听得……”
她打开门,见割草工贴门站着。她没说话,等着割草工开口。
果然,他开口了:“栅栏那边的玫瑰要剪枝吗?”
她答:“不剪了,现在太晚了些。”
他垂下眼睛,不到三秒钟的时间,他说了句:“我一直想问,你总不在家。”
“没关系,谢谢你。”说完这话,她就关上了门。透过门上的不透明玻璃,她看见他还在那里站着不动。
她意识到她门关得早了些,可这时再开门有些不自然,于是她走开了。
这个园丁在她这里做了大约半年了。这之前的那个园丁总是拉家带口一起出动:他自己干重一点的活儿,他妻子和孩子就在院子各处清除野草杂物。这一家子似乎都不辨香花野草,常常把她新栽的植物当野草拔掉。她提过几次还是没有改善。园丁居然目不识丁!最后,她只好辞了那割草工。
没有心思听音乐了,她转而看电视。电视上正放着《角斗士》。突然,她觉得这个角斗士很像一个人——或者说一个人很像这个角斗士。当她把角斗士和园丁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她自己都感到惊讶。可确实是如此,这园丁——他的名字叫何赛——和那个角斗士竟然相当的相似!当然,不像的地方也很明显:何赛没有角斗士那么高大。整体上看,何赛长得较为俊秀,另外,也较为温柔。
想到这里,她心里起了一个冲动。她从柜子里拿出来一包巧克力,打开门,见何赛正把东西往卡车上放,她于是拿着糖小跑着过去。
“这个,给你的孩子们吃。”她递过去巧克力。
何赛冲着她笑了笑:“谢谢你。不过我没有小孩子。我还没结婚。”
何赛有着两道很深的双眼线,很温和的两腮和嘴上留着刚出头的胡须。他的笑很平易,却很迷人。他的双眼也有类似的特色。
许莹愣了片刻,随即说:“那就给你自己享受。”说着就把那袋巧克力放到何赛的卡车上。
何赛注视了许莹片刻,很诚恳地道了谢。
“不客气。我要谢谢你把我这院子打理得这么好。”许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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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思迷路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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