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的同房后不久,婉心的肚子便大了起来。同年年底,婉心生下了一个女娃。盼子心切的左江,失望自不必说。 这头,婉心抱着刚出生的女儿,靠在床榻上。女儿哇哇地哭着。婉心轻轻抚摸着她,眼睛望着门口。左江始终没有到来。她难受而沮丧地低下头来。
隔一年的开春(314年),左宅的建造已经初具规模。整栋大宅坐东朝西。正门进来是一个很大的前堂过道,接着是横向的长方形大天井。天井里面再设一厅,有长案,上面摆着一尊三尺高的石雕佛像。这是不久前少虎去淮西时孙掌子送的,说是西域来的佛像,经过洛阳传到了淮右。在左江看来,这尊佛像有守护的神力。家庭一再遭受苦难,左江深感需要神明的护佑。
佛厅往里,又是一道天井,两旁分别是东厢房和西厢房。厢房已经建了三进。左江的计划,是要建到四进。厢房和厢房中间有侧厅。厢房尽处是大厅堂,作为会客或是其他聚会之用。厅堂东侧是正房,左江的寝室,西侧是左江的书房,后面是左氏宗堂。宗堂再往后,有一道隔火巷。石巷往后,便是几落还没有完全盖好的房子,供左氏近亲住。 在原来林乡龙建的几间房舍的一带,左江加建了一排房舍,供庄园护卫和其他员工居住。
左宅大致建成,迫在眉睫的事,就是左纳的婚事了。从左氏南迁算起,林家已经等了三年了。十八岁的左纳,对自己和林家千金林双影的婚事没有什么感觉。对他来说,这就是完成一桩家族任务,为左氏传宗接代,传承家业而已。对他个人来说,也是完成一件人生必须完成的任务:结婚生子。
林双影个头高挑,瓜子脸,尖尖的秀鼻,细细的长眉,看上去十分标致。此时,左家已经具备了深厚的实力。虽然人前非常低调,但是大宅格局摆在那里,没人会看轻三年之内迅速崛起的洛阳左家。而十八岁的左纳一表人才,清朗俊伟,不说林双影暗喜心头,林乡龙也觉得脸上有光。说到聘礼,左江不含糊。丝绸布匹,金银首饰,茶酒补品等等,全是上品。左江避免谈生意的事,但林乡龙心知肚明,左家做的是刀口上的私盐生意,否则不可能有如此迅猛的发达。
此时,左家二公子左民正随祖逖渡江北上,路过广陵而无暇访家,参加三弟的大喜庆典。左江一经解释,众人皆称许赞叹:左家几世忠勇,虎子可嘉。广陵左家三公子的婚礼,就建筑在这样一个金钱和荣光的基础上。还在洛阳时,左江觉得这桩联姻有寄人篱下之虞,而今,却几乎是平起平坐的门当户对。当然,林家千金相貌美佳,林乡龙也的确是自己初来乍到的一个必要过渡,这个婚姻对左家并不亏,算是加分。
左纳对这场婚事一直兴致少少,十分低调。这份喜庆还揭开了他本来已经结痂了的伤口。吉日早晨,顷刻之间,他突然意识到,他是新郎官了。小时候玩过当新郎,那时候的新娘是曾小蝶。不过,即使小蝶还在,今日的新娘也不会是她。想到这里,左纳心里似乎平衡了一些。既然当了新郎,就得有个新郎的样子吧。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副机械的笑。
吉辰到了,左家两套马车,披红带花,由身着大红衣袍的左纳领着,前往林家迎亲。马车上有鼓乐队,一路奏乐,引来了许多人的围观。 马车在林家门口等候了一会儿后,就见林家人簇拥着以红头巾遮面的新娘出来了。新娘一出现,鼓乐声骤停。新娘的母亲和弟弟妹妹边走边哭,磨磨蹭蹭地,一小段路走了好一阵,好不容易才走到车前。那个悲戚戚的情况,让左纳多少有几分尴尬。他小心翼翼地把新娘扶上马车,坐好。然后自己乘上另一辆车在前面开路。 迎亲的马车到了左家大门口,这时鼓乐声、鞭炮声连成了一片,引来了许多围观的群众。人群里叽叽喳喳:“这是谁家,这么气派?”“你不知道啊,他们是洛阳下来的大户左家。才来三年,就这么发达!”“人家胆子大,刀口上的生意都敢做!”“哦,难怪呢!”
左纳先行进了左宅大门,来到门内前堂静候。左家大厅堂一应人员物品已经准备就绪。一身喜气的左江候在那里。自从南迁以来,左江连失两位至亲。这场婚庆,无疑是一场会给左家带来吉祥好运的喜事。焦裕仁被请来做主婚人。不一会儿,新娘被左庄园一位十二岁左右的女孩子搀扶着进来了。左纳迎了过去,和新娘一起缓步前行,进了大厅。等新娘站稳了,焦裕仁便喊夫妻对拜。左纳转向新娘,鞠躬作礼。他偷偷瞅了一下林双影,只见她红绸巾盖面,却不知她此刻是什么模样。左纳心中开始起了荡漾。 新人对拜后,焦裕仁便示意新郎把新娘携入新房。
新房在左厢房第一进。里面床榻被褥及四墙屏风皆见红绸龙凤,喜乐满屋。新娘坐好了,左纳便暂时出厢房去。外面大堂里已经摆好酒宴,左家的亲戚朋友们陆续就座。林乡龙坐在左江身边,虽然一直微微笑着,心情却是有些复杂。 左纳忙着为婚宴上的人们敬酒,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疏失。也就是在这个婚宴上,左江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三儿子真的长大成人了。婚宴上,首次听到人们称左纳“少庄主”。那林乡龙一听,呵呵地笑。
婚宴结束了以后,应酬了一天的左纳觉得十分疲惫。因为喝了许多酒,脚步有些不稳。走进厢房内室时,发现林双影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榻上,脸还被红头巾盖着。左纳这才意识到,从今夜开始,他单独睡觉的生涯就结束了。从今夜开始,就是两人共一床了。他走过来,在林双影身边坐了下来。他伸出手来,掀开了那个神秘的头巾,看到了双影低垂但转动着的眼睛和蒙着羞色的脸颊。
案台上的红蜡烛还在烧着,所以新人不能睡下。忽然,左纳看到被褥上撒放着红枣、花生、桂圆、瓜子,就各拣一颗,递给双影,说:“吃吧。” 双影没胃口,就问:“这些东西撒在被褥上,是要干嘛?” 左纳踌躇了一下,说:“说是为了早生贵子。” 双影一听,不再吭声,脸却红透了。左纳看着她,对她的脸、她的手、她的红衣裳和那新娘袍里面的身体越来越感到好奇。他脑海一阵扑朔迷离,小蝶的幻影不时落在双影的身上。
红蜡烛啪啪地响。左纳抬头看了看,耳边响起了儿时小蝶的声音:“我选你当我的新郎……”左纳脱口而出:“蜡烛就快烧完了,我们宽衣歇息了吧……”说完便去拉双影的手。 躺下了以后,大红烛熄了,只剩下两盏小小的烛灯还亮着。左纳借着那微弱的光,和双影的脸、肌肤亲热,第一次做了了男女的交合之事,也体验了雄性的快感。
第二天,左纳一早醒来,昨日的疲劳消失得差不多了。双影还在酣睡,他自己起身,悄悄走出了寝室。 天还很早,天井里空气清新。两端的两棵梨树开满了白色的花朵,鸟儿绕树叫得欢。左纳在天井边上站了半晌,想到大哥逝去,二哥出外征战,四弟身体羸弱。自己俨然已经是左家的后起砥柱。昨天婚宴上,不是有人叫自己少庄主吗?娶妻成家,左纳感觉自己好像一夜长大,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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